“您别愣着啊,陛下在唤您呢。”坐在高纬身边的穆提婆面露焦急,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叛离之人竟能重获高纬的信任。他用力拽了拽高纬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您快去,我为您看管好您的衣袍。”
琵琶声再起,高纬木讷地伴曲而舞。殿下的齐国旧臣垂首默然,却仍旧有那么一群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旧王起舞,脸上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原来他脱下龙袍跟我们差不多。”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就有皇帝的命……”
旧齐的宫人们躲在殿后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对着高纬指手画脚,似乎他们从未侍奉过这样一家帝王。
庆功大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包括皇帝在内,几乎参宴的所有人都喝多了,他们相互扶持着,或有贴身小厮搀扶,踉踉跄跄地离开大殿。距太和殿不远的玄凉门外,停满了八人抬的大轿或马车。
杨坚只是微醺,并没有其他文武那般烂醉。他独自一人走出太和殿,那些见到他的大臣们虽已醉意朦胧,却还是纷纷向他打招呼,杨坚便笑着回应。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像他这般朝中位极人臣的大臣,又有谁不想借机亲近一下呢。
玄凉门外等候的随府大管家杨伏看见了杨坚的到来,急忙命随从看好马车,自己则匆匆迎上前去。
“杨伏,”杨坚看到了疾步走来的年轻人,笑了笑,“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杨伏连声道。他接过杨坚手上搭着的官服,向不远处的前方一指,“随公,车就停在那里。”
“好。”杨坚点头道。
主仆二人迈步向马车的方向走去,大道上人来车往,杨坚却微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迎面走来两匹高头大马,那马乌黑油亮,昂着头,高傲得好像目空一切。杨坚并未注意前面来的是什么人,他心中有事,只想着尽快赶回府中。
杨坚忽然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衣服,微微一愣,扭头看向杨伏。只见杨伏的目光投向缓缓接近他们的两匹马上,并用极低的声音对他道:“随公,马上那人您认识么?右边的那个一直在盯着您。”
杨坚一下子缓过神来,顺着杨伏的目光看去。果然,迎面而来的骑马的二人,有一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
但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这人却一直在盯着他,似乎要用目光把他剖开。这让杨坚感到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家的仆人如此没有礼数,他不愿再看这人的眼睛,索性别过头去。
莫名的不安在心底油然升起,杨坚忽然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在他转头的瞬间,一个念头涌进脑海,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杨坚猛地扭头回看,只见这两匹马已走到他的身侧。他仰头看向马上的人,却发现这个人正在低头看着他。
四目相撞,如同电光火石。
这人却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这人的马上落了下来,杨坚下意识一伸手,把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抱在了怀里。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转身想叫住这个人,这人却已骑着马走远了。
杨坚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突然发现另一匹马上的人,正是适前一同在殿上饮宴的梁朝国主萧岿。而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人,萧岿还曾在酒宴上向他提过。萧岿说那人名为萧子木,现统梁朝所有军队,是他最信任的将军。当时的杨坚只是礼节性地点头称赞,并未对此人此语上心。
这个萧子木究竟是何许人也?杨坚心生疑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终于看清了刚才落下的东西。这是一个用紫色绸缎包裹的檀木匣,绸缎和匣上都绘着八爪金龙,拿在手里较为沉重。杨坚微微一怔,伸手揭去绸缎,缓缓打开匣盖,在木匣打开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匣中静躺的是一块巨大的乳白色玉印,印上雕出五条栩栩如生的盘龙。在这块印的一角,用金子镶补了它原本的残缺。
传国玉玺!
杨坚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合上匣盖,匆匆地走向自己的马车。杨伏急忙跟在杨坚身后,他可没看出这个东西就是传国玉玺,只是通过杨坚的表情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他试探性地小声问道:“随公,这匣中装的是什么?”
杨坚扭头看了杨伏一眼,默然不语。。
杨伏却被这森冷的目光吓到了,他在随府经年,从未见过此般模样的杨坚,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他僵硬地扭回头盯着地面,不敢再说一句话。
马车载着杨坚直奔他的府邸,他坐在车中,再一次打开了怀里的木匣。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块四寸见方的玉玺取出,翻过面来,只见底面用篆文刻着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坚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忽然把玉玺往腿上一放,缓缓地闭合双目,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