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热的戈壁蒸烤着焦躁,垂头丧气的兵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这是巴戎最难过的一个夏,也是任天正最感激的一夏,即便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想起,他仍要感激那个夏天赐予的所有幸运。
“没有允许,今晚任何人不得打搅本将休息。”任天正向护卫吩咐,这是任天正多年来的习惯,大战前夜任天正不会见任何人,不会管任何事,不论怎样紧急的军务,都由副将负责处理。
主将帐内早早熄灯,没有任何声响,军营中上到将领,下到伙房,除了照例巡逻的士兵,都陷入到失语状态,没有人愿开口话打破如某种宗教仪式般的安静。
任天正双膝跪在厚厚的垫子上,像虔诚的信徒,双唇无声中开合,如诵念经文,闭目叩拜,久久不肯起身。亲吻地面的双唇颤抖,黑暗的脑海浮现的又是二十多年前的画面。
干涸龟裂的土地,开阔无垠,赤裸着上身将领,胯下喘着粗气的战马,无精打采的士兵,浩浩荡荡步入骸骨坟场。生与死的搏杀,没有人认为自己能活到最后,亢奋与热血耗尽,只剩下被烈日蒸干的尸体,堆砌成墙,越垒越高。最终将势如水火的两军分隔开来。
这是任天正此生第一次体验胜利的滋味,也是此生最惨烈一战。正因此战,也让他从一军前锋升为一军将领,从此平步青云。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也可能是他最大的不幸。总之,明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或是终点,或是起点。
“将军!急报!”急奔的马蹄撕裂静谧。看门的守卫拦下传令官,按在地上捂住口鼻。
任天正双目微闭,呼吸均匀,心无杂念,如没有一丝波纹的湖面,像一面镜子,照尽此生一场又一场恶战,看清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后退、远去,消失、淹没,终被甩得失去踪迹。
“少将军有消息了……呜……呜……”传令官挣扎着喊出。
喧闹将他拉回现实,瞪大双眼逃出梦魇,冷汗从额头生出,顺着脸颊两侧的胡须滚落。
“放开他。”任天正拉开厚重的门帘,口吐浊气,“少将军身在何处?”
“少将军在麦城与谭国战神决斗战败……”
“战败……”任天正脑中突然陷入一片空白,头晕目眩,脚下踉跄,还好背靠营帐,撑住身体,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猛儿他……”
“少将军吃了不少苦头,被谭军抓走,暂无其他消息。”
“将军……”侍卫目送任天正,佝偻的背脊,步履蹒跚,他们从未见将军如此落寞,即便胡须已泛花白,但在军中仍表现的精力充沛,仿佛永远不会衰老。
“天意,也许这就是天意……”任天正躺在床榻,不禁老泪纵横,顺着眼角滑落,侵湿被褥。
“天又如何,天又如何!”漆黑的营帐中反复传出低沉的自语,如同诅咒一般,萦绕、包围,死死捆绑。
“我的命,没有人能够阻止!”天色见亮,任天正一夜无眠,恍惚中坐起,叫来侍卫戴甲,拔剑,统令全军。
“清点三千精锐,随本将进城入宫早朝,其余人等,全军戒备,红色烟火为号,随时准备攻城。”任天正跨上黑色高头大马,三千重甲骑兵紧随其后,掀起滚滚尘土,气势汹汹奔赴中庆。
巴戎摒弃传统游牧生活,学习周谭建造城池,废除氏族长老制,仿效周潭设立朝堂,选拔各氏族中贤能之人,执掌朝堂,经过四十年的效仿,这套封建集权制度已经完全取代传统长老议事模式,成为国家的船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