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黛尔在前,小女孩在后,两人边走边聊,虽然她们的着装和出身是两个极端,但那蹦蹦跳跳的模样却不差分毫,都映现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童心,这或许也是她们为数不多相似的地方。
薄暮城南城是一片富饶之地,和贫瘠的北城完全相反,遥遥看去,这里有非常密集的绿化种植,郁郁葱葱的树木连成一片,静静立在蔚蓝的天空下,枝繁叶茂地张开怀抱,迎接太阳。
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驳洒落在草地上,雾雨季万物复苏,各式各样的植被挂着晶莹闪烁的露珠,散发着青草、鲜花、湿润泥土的气息,生机勃勃。
鳞次栉比的房屋穿插在林木草地间,和拥挤的民房不同,这里的每一栋楼都是复式别墅,至少三层,而且自带阳台和花园,时不时能看到衣着光鲜的贵族出入,身旁跟着成群的仆人和侍卫。
一栋别墅前的庭院,一个中年贵族拿出一盘刚烤好的牛肉,摆到正在睡觉的猎鹿犬面前,嘴里发出嘬嘬的声音逗它:“宝贝,刚烤好的牛肉,快来吃一口!”
毛皮锃亮的猎鹿犬睁开眼,慵懒地凑到盘子前闻了闻,随即露出一副“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退回狗屋继续睡觉。
很快,门内传来了女主人的抱怨声:“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家芭芭拉只吃牛脊背上的肉,你拿牛腿肉喂它有什么用啊?!牛腿肉那么老,芭芭拉不喜欢吃的!”
中年贵族摸了摸后脑勺,赔笑道:“我这不是分不清嘛,我又不爱吃牛肉,哪知道这是什么部位。”
“赶紧倒了,笨得跟什么似的。”女主人出来接过盘子,直接将烤肉倒到门外的镶金垃圾桶里,随即回到屋内,隐隐的声音传来:“阿奇,你马上带人去肉市买牛脊肉,别买错了,否则我砍你的手!”
“遵命,主人。”一个仅剩一只手的仆人跑出门,在侍卫的陪同下离开庭院,匆匆赶往肉市,风掀起他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用烙铁烫出的奴隶印记。
索兰黛尔并没有在意那边的小插曲,这在王宫里是很常见的一幕,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王宫没有这么笨的仆人罢了。
索兰黛尔此时正在找餐厅,找着找着,她突然发现小女孩没跟在后面。
“咦,跑哪去了?...”索兰黛尔四处环看,突然发现小女孩躲在墙角的阴影下,缩身探头,宛如一只准备行窃的小花猫。
待仆人和侍卫离去后,小女孩趁四下无人,偷偷摸摸跑到那家贵族的垃圾桶前,很熟练地开始翻着垃圾,她将不能吃的东西一样样扒开,很快翻到了刚才被倒掉的、狗都不吃的牛腿肉。
她将肉扒出来拿布袋装好,弄得满手油也不在乎,直接往怀里揣,然后继续翻找更里面的垃圾,想看看有没有其它被丢弃的食物。
索兰黛尔赶忙跑过来劝阻:“这太脏了!你不要翻它!我请你去餐厅吃东西,吃到饱,不会饿着你的!”
“你不懂,你请我吃饱一次没用,我们这些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得为以后的生活考虑,找到吃的就要先存起来,这样才能不挨饿。”小女孩此时就像觅食的仓鼠,不停将垃圾桶里能吃的东西翻出来藏好,唯一的区别是仓鼠把食物藏囊里,她把食物藏兜里。
“你真的吃不起饭,可以去领救济粮呀,每座城市的粮库都有配额,专门发给生活困难的平民...”索兰黛尔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定,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去撩开小女孩的衣袖。
这个动作让小女孩触电般一颤,赶忙拉好衣袖,脸很快沉了下来,用一种充满警惕和敌意的目光盯着索兰黛尔。
虽然小女孩反应很快,但索兰黛尔还是看清了,她手腕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是刀伤,一整块肉被割了下来。
手上有伤不算什么,但身为王室公主,索兰黛尔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是掌根往下三寸的位置,也是贵族领主给奴隶烫上烙印的指定位置。
签下卖身契,并在这个位置烫上烙印,即意味着从此沦为奴隶阶级,不受《多古兰德法典》庇护,失去所有公民权利,连基本的生命权都没有,在法理上来说是“动物”,而不再是“人”。
对于奴隶,贵族可随意饲养或宰杀,如果有外人杀了奴隶,则需按照“损坏他人财物罪”进行赔偿。
小女孩手腕这个位置有一块肉被割掉,索兰黛尔很快产生联想,试探性地问:“你...是奴隶?”
小女孩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干脆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是是是,被你发现了,行了吧?我是奴隶,不是平民,所以不能领救济粮。”
小女孩继续翻垃圾桶,嘴里嘀咕着:“我是从一个贵族宅子里逃出来的,拿刀割掉了烙印的那块肉,最后流亡到了薄暮城。所以,我很怕你。”
“怕我?...”索兰黛尔不知所措。
小女孩一边翻垃圾,一边默默地说:“是的,怕你。因为我虽然没了烙印,但如果被你看到我手腕上的疤,你一个王室公主,很快就能猜到我是奴隶,可以随时打死我。”
“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不知道你是真的像表面一样阳光,还是内心阴暗地想欺骗玩弄我,通过笑容获得我的信任后,突然从背后刺我一刀...所以我不敢走在你前面,也不敢对你说真心话。”
索兰黛尔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这么看待,她呆呆地问:“那...你妈妈...”
小女孩:“都是骗你的,我根本没见过我的生母,也不知道生父是谁。我从懂事起,认知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我的卖身契。据说当年我父母为了换几袋铜月,就把婴儿时的我卖给了贵族府邸当童养奴。”
“我说的‘妈妈’是我来薄暮城以后收留我的那个女人,也是个外地逃过来的奴隶,她到处打黑工,一口饭一口饭把我喂大。”
“我唯一没骗你的,是她的死,她确实是得感冒死的——去年冬天,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回雪30日,旧年的最后一天,农场主过河的时候首饰掉到了河里,出钱雇人去捞。”
“我妈妈为了能让我过年吃上一顿肉,在冰冷的河水里摸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首饰捞上来了,30枚铜月的辛苦费拿到了,人也患上了重感冒,最后没能挺过来,在新年的第一天死在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