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步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漾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小朋友，你怀孕了。”
步离面色一僵，随即满满的不敢置信“你在……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沈漾勾唇笑了笑，“男人怀孕虽然稀奇，但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先例，你这是腹腔妊娠，胚胎已经发育八周了。”
步离觉得自己浑身被一道闷雷劈中了般，他身形晃了几晃，一把扶住面前的桌案，方才堪堪稳住身子。
“这，这怎么可能……”
沈漾对于他三番两次的质疑，终于有些不悦了，他一把将手里的化验报告拍到步离面前，指着那些数据一一解释。
言语里用了许多专业术语，但说的话条理清晰，又振振有词，讲到最后，沈漾冷冷哼了一声“我沈漾从医近十年，若给你误诊了，那我今后洗手不干……”
他说着话，在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又是一声气哼，“哼——你要还是不信，大可现在就离开，看看数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步离听着他这些话，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紧的抿着唇，口腔几乎被咬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一定是在做梦……”步离语无伦次的低喃着，单薄的脊背就像压着千钧的巨石，下一秒便要折断了般。
虽然不敢置信，潜意识里却显然已经有些信了对方的说法。
沈漾很快冷静下来，他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态度有些过激。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眼前这孩子难以置信也是情有可原。
他是这科室里的主任医师，主要工作是研究一些特殊病例，偶尔操刀些重症手术，但相比科室里其他医生，却还算难得闲散的。
整了整神色，沈漾走到一旁倒了杯温水放在步离面前，也不再说话，只等着对方自己消化这些东西。
莫约过了十几分钟，步离从沉默中抬起头来“医生，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我看你填写的信息上，才刚满十八岁，还在读书吧？”沈漾看着他无助的模样，由衷给出建议，“怀孕不是小事，况且你情况过于特殊，我建议你先告知你的父母。”
步离微微垂了垂眼睫，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紧绷“我爸已经不在了，我妈她……生了病，不能知道这些的。”
“医生，这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以，就算您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孩子……我也，我也不能要，求您帮帮我吧！”
沈漾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少年看着也不像是能乱来的性子，单看穿着打扮，家庭条件估计也不太好，却到底为什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沉吟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依你的年纪和情况，的确不适合要孩子，可是胎儿现在已经超过八周，如果流掉的话，势必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就算我帮你做掉，那事后也要有个恢复期，得有人照顾你才行啊。”
步离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仿佛天穹地宇皆布满了看不到尽头的阴霾，而他身处其中，走的步步惊心。
他尚且年轻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伤痛，命运留给他的，仿佛从来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步离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一次又一次，总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又狠狠的、一把将他按入泥沼里。
“我不能……将他生下来。”步离高高的仰起了头，看着是在仰望天花板，但其实是为了阻止眼中泫然欲滴的湿润。
良久，他一把抓住沈漾放在办公桌上的手，对方手上带着淡淡凉意，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固执的说道“医生，我没有办法养活他，我不能……”
在这个注定失望的人间，就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将来也只能跟着自己受苦……
身为一个医生，沈漾可说是早已见惯生死的。
可是这一刻，他感受到少年指尖传来的颤抖，向来沉静的心难得起了动荡。
良久，沈漾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将那个男人找来，怀孕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就算不能接受，可作为一个男人，起码该负他应负的责任。”
步离“……”
步离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他手里捏着沈漾给他的名片，因为用力而皱成了团。
他当天回到家里，一倒头便睡了过去。
大抵是这些年来经历的坎坷太多，第二天醒来时，步离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高再难过的槛儿，也总有迈过去的一天。
步离起床接了盆冷水，手伸进去的时候，想起沈漾叮嘱过的话，又停了下来。
他朝盆里兑了些温水，这才开始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