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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

因过于投入,一曲终了,沉入曲境的柳轻候竟有些感伤,他这边情绪还没完全收回来,那边贺知章竟然对着窗外遥遥来了一句,“伴萧者柳轻候是也!”说完持樽大笑。

“是贺礼部!柳轻候?他两人……名士果然自有气度”

“柳轻候就是无花僧,原来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一手好萧艺”

“闻此一曲,果然才子佳人,始知花魁娘子终生无望矣。既有无花僧在此,去休,去休”

外边嗡嗡的议论声中,贺知章转身走了回来,他刚才虽然笑的大声,但脸上却是泪痕宛然,一曲《代悲白头吟》竟把他给听哭了。

柳轻候有自知之明,贺知章的眼泪实与他的萧曲关系不大,只是《代悲白头翁》的作者与歌诗内容勾起了他太多的回忆,触动了情肠而已,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此公易外放的性格使然,四明狂客也不是白叫的。

三人重新落座,柳轻候这才发现花寻芳的脸上居然也有泪迹,她是在感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还是伤怀于“宛转峨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不管原因如何,但花寻芳脸上的这几点泪痕却在无形中让柳轻候对她的印象稍有改观,不管如何,能为歌诗之美而落泪的女子都是可爱的。

“前年冬,张若虚曾来长安访我,据说他曾到过醉梦楼,还曾在楼中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贺知章既然通过花寻芳来邀约自己,那提前该打听的想必早就打听过了。所以他知道这些事再正常不过,柳轻候也没有瞒着的必要,“是,当夜下晚有幸为张参军奉萧,得以亲耳聆听其绝妙仙音,至今思来尤觉幸甚”

一说到张若虚,贺知章一改之前的萧瑟情绪,整个人变得飞扬起来。而后便是大樽饮酒,大声谈笑当年吴中四士结交之旧事,诗酒风流的年少轻狂在他的回忆中是如此多姿多彩,飞扬激越。

贺知章说的是兴高采烈,不时指手画脚的比划,这一刻的他哪里像个年纪已过六旬的老人,又哪里像个身居高位的礼部侍郎,活脱脱就是一个跳脱顽童。四明狂客的风采显露无疑。

柳轻候听的是津津有味,盖因吴中四士中的张若虚及包融所留记载极少,后世对他们的了解很是寥寥,此刻贺知章随意一句都是在补史书记载之不足,更关键的是他还说的那么有趣儿。

跟嘴巴能说相对应的是贺知章也相当能喝,好家伙,酒到了他这儿似乎跟水没什么区别,酒中八仙名不虚传。

不知不觉中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今日之会到现在全然是贺知章对士林往事的回忆。

终于又说完一个数十年前的掌故后,贺知章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无花,某也借你洞箫一曲,好吟一首《春江花月夜》为今日之会作结”

柳轻候再为冯妇,贺知章则是满斟了一樽美酒到了窗前。

萧音再起,吹的正是《春江花月夜》,应和着他的萧曲,贺知章放声朗吟“春江潮水连海平……”

他吟诵时用的不是长安官话,而是纯正的江南软语乡音,乍一听真是怪怪的,但几句之后越听越有味道,而在这味道中让人感受最深的便是江月亘古、人生短促的伤感无奈,以及对故友、对江南乡关的深深思念。

似乎所有的精气神都耗费在了这一首《春江花月夜》的吟诵里,吟完,重新走回来的贺知章变得意兴阑珊,人也没再落座,站着将樽中残酒一饮而尽后便迈步向外走去。

今夜之会至此已到尾声,依偎在柳轻候身边的花寻芳脸色有些怪怪的,她是真看不明白,难倒贺礼部这番怎么看都有些自降身份的邀约,就只是为了跟柳轻候吃酒谈文坛掌故的?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但作为全程参与人,她听到了贺知章与柳轻候说的每一句话,却又实在找不出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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