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猛然一歪,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身边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慢慢变得粗重和挣扎的呼吸声。
韩长暮的身边,只有孟英这个孩子。
他微微探了探身子,越过孟英的身子,望见姚杳靠着墙壁,侧着头睡的正香。
韩长暮没有作声,用眼风扫了孟英一眼,见此人的目光凝聚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厉害,双手搭在膝头,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像是在很艰难的克制着情绪。
他不动声色的抿唇,顺着孟英的目光望过去。
目光凝聚之处,妇人低垂着头,一下一下吃力的揉着面,发丝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不止。
她的手法并不熟练,那面团粘性很强,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手艰难的一起一落,与少年的情绪克制一样艰难。
高大的店主人一边煮着羊汤,一边不耐烦的回头骂几句妇人。
妇人像是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了,除了听到那一声声难听的斥骂时,身子轻微的抖动一下之外,便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那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韩长暮从孟英的脸上,看出了痛苦挣扎的神情。
不是感同身受,而是想要奋不顾身冲上去。
一瞬间的功夫,韩长暮就明白了孟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这里无遮无挡,角度正好,是可以清楚看到妇人的地方。
韩长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事情不明之前,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他再度靠在墙上,有黄泥剥落,砸在他的前头,他恍若无事的微阖双眼。
刚闭上眼不久,他就察觉到有暗影落在自己身上,挡住了阳光,随即耳畔响起轻柔笑声:“公子,羊汤还得一会儿才能好,您先吃块胡麻饼垫垫吧。”
他睁开眼,看着姚杳拿着块胡麻饼,正别有意味的笑着。
他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点头道:“好,坐下一起吃。”
不知道是孟英看的太入神了,还是他根本不在意别人会不会留意到他,韩长暮二人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依旧望着妇人,那神情,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韩长暮和姚杳对视了一眼,按下心中的惊疑,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静观其变。
安顿好了一切,李玉山终于可以松快松快了,他提溜着酒囊走了过来,一屁股栽在韩长暮身边,又递给他一只酒囊,清冽的笑道:“这一路辛苦韩兄了,喝点酒吧,解解乏。”
韩长暮神情温和的笑着接过来,灌了一口。
这是肃州最好的烧酒,虽然酒香,但喝多了容易醉,他虽也是好酒之人,但他素来极为自律,绝不允许自己宿醉,再好的酒,也只是浅尝辄止几口,便放下了。
李玉山歉疚笑道:“原本是该在甘州歇上几日的,但是这天眼瞅着就要冷了,所以就急着赶路了,辛苦韩兄了。”
韩长暮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既然跟着李兄同行了,自然一切都听李兄的安排,李兄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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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点小事挂心,再说了,这点苦,不算什么,我也没那么娇弱,还受得住的。”
李玉山拍了拍韩长暮的肩头,朗声笑道:“等返程吧,返程咱们在甘州城多歇几日。”
刘义也咬着旱烟袋走过来,烟袋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下,把孟英惊得回来神,不敢再看妇人,他才别起烟袋坐下,灌了一口酒,满脸沧桑一笑:“甘州城好啊,驼峰美味,酥酪香甜,沙水马蹄鳖,雪天牛尾狸,都是好东西啊,保管贵人们去了就不想走了。”
“还有葡萄酒,羊羔酒。”有镖师大声笑了起来,早已经垂涎三尺了。
更有镖师笑的窃窃,起哄道:“这些不算稀罕,甘州城里的胡姬才是一绝呢,保管韩公子去了,就走不了了。”
韩长暮听着这些话,连脸都没红一下,神情如常的笑着跟众人扯着闲篇儿。
姚杳自动忽略了貌美的胡姬,只听着驼峰,酥酪,马蹄鳖,牛尾狸,就觉得煎熬,听镖师们扯闲篇儿实属是一种煎熬。
听得到吃不到的煎熬。
河西四郡中,凉州是河西军镇,素来杀气重,规矩也大,沙州文化昌明,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包容性极强,而甘州是交市,大量的汉人和西域杂胡都在甘州城里交易,最为富庶。
至于河西四郡中的肃州,呵呵,太荒了。
甘州的繁华富庶并不逊于长安城,甚至于许多长安城没有的西域之宝,在这里也能找得到。
李玉山看着姚杳心生向往的模样,不禁一笑。
还是个小姑娘呢,能撑着跟着镖队走了这么久,还没叫上一声苦一声累,已经比别的小姑娘要坚韧许多了。
他笑的愈发温和,那一把姑娘般的嗓音,听来也更加清冽:“阿杳姑娘也累着了吧,今日咱们就歇在这里,明日一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