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靠酒肆里面一桌的兵募已经吃完,放下银钱,便醉醺醺地往酒肆外走去。一个兵募突然回过头来,冲着杨朝夕瞪眼道:“你……也是上清观的道士?哼!若不是我们陈伙长……放话,今日非把你抓回去……好好炮制一番!”
杨朝夕被人无端这么一瞪,却也暴怒而起、就要驳斥几句,方七斗连忙把他拉住,又冲那兵募笑笑。那兵募见杨朝夕居然要跟自己动手、不怒反笑,正要拔刀放对时,却也被另一个兵募拉了回去:“忘了军令了么!莫再节外生枝。邵中侯最近心情不爽,别再被他逮到由头、抓去打军棍!”
待那几个兵募走后,杨朝夕除了生气、便是疑惑:这些兵募怎么会和上清观起了矛盾?而且看着兵募态度,应该是在上清观的师兄弟手上吃了瘪,所以才迁怒于自己。自从上次听说,有人要找上清观的麻烦,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今日被兵募挑衅,说明事情已经发生,也不知观中现下是怎样一番光景……想到这里,便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方七斗看出他的想法,却是一笑:“杨师弟不用担心!我们尉迟观主都说了,公孙真人交游广阔,一般的芝麻小官要去找麻烦,纯属自讨苦吃。昨日你们上清观办的那个‘翠云丹会’,好多道观观主都去了,现在尚未回来。若我再听到什么新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杨朝夕点点头,才把担忧按下,又接着与众人吃肉吃酒。少顷,方七斗又扭过头来,一脸神秘地看着他道:“师兄这么讲义气!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该把镜希子师妹的事情,多打听一些告诉我?放心,师兄绝不会让你白白打听。”
杨朝夕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会,又埋头吃起来。同一桌的“洛中七侠”成员,听到大哥说起女子,便都撂下手中碗筷,“哗”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盘问起详情来。
方七斗也放下筷子,恬不知耻地、给众人讲起“挫骨双刀”方七斗和镜希子唐娟那一场撩人心弦的邂逅:
那是一个秋叶铺金的清晨,透亮的光穿线过麟迹观外稀疏的枝叶,将那高挑明丽的倩影、晕染出圣洁的轮廓……那骄傲的脖颈、醉人心魄……那不羁的眼神、顾盼流光……院墙内激射而来的木簪、暗含深意……那再见他的羞怒与奔逃,都让人久久回味……
杨朝夕尽可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羊肉和蒲桃酒上。可方七斗那传神且欠揍的娓娓讲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令得他苦笑不得。
过了许久,他终于没能忍住,转过头去,打断了方七斗自我陶醉的话语:“喂!方师兄,口水先擦擦……镜希子师姊压根就没理会你好么?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方七斗表情一僵,却是长叹了口气:“唉!少年不知愁滋味。杨师弟,你还小,不懂这些,我与镜希子师妹,纵然不敢说是天造地设、总也是心照不宣的一对了……她如今不肯理我,是还没有想好……哪个女子不怀春?哪天她想开了,我便是抓、也要把你抓过来,喝我们的喜酒!”
方七斗说完,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来。要不是吃了他这顿酒肉,杨朝夕都要忍不住上去给他一巴掌。
方七斗讲了半晌,待众兄弟都心满意足地散开、继续喝酒时,才顾影自怜道:“唉!佳侣固难寻,良缘多波折!想我方七斗年方弱冠,衣冠楚楚、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却还孑然一身、游荡红尘,真是天妒英杰!”
杨朝夕却已酒足饭饱,拍拍他肩膀道:“方师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七斗眼神一斜,似笑非笑:“有话便说,有屁快放!”
杨朝夕郑重其事:“镜希子师姊那边,我所知不多。不过方师兄你么、是真的欠打……”说完,突然一个暴栗打在方七斗额头上,打完便抽身而起,大笑着跑出了酒肆。
方七斗怒手一挥:“兄弟们,给我追……抓活的,我要亲手打死他!”见“洛中七侠”中的六个兄弟都冲了出去,方七斗也不甘落后,便要冲出。
这时两个酒肆伙计已经挡在他身前,黑着脸道:“店小利薄,盖不赊欠!”
方七斗尴尬一笑,忙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子,塞到他们手里。才重又叫嚣着,冲了出去。
夜色渐沉,星辉流转。翠云丹会结束前,还是不可预料地,发生了一个小的插曲。鲁雍真人唐拓在被公孙真人折服之后,一时兴起,便说出了一道提议:
自此次“翠云丹会”开始,每过六年,洛阳城各道观均可举行一次“翠云丹会”,地点不拘于此,东道主也可轮换。丹会也不再以清谈为主,而是由各观派出精锐弟子,比拼道功武艺。
一为激励下一代修道之人相互追赶、不断精进;二为印证这次翠云丹会的修道之论,将道门、道功传承发扬下去。鲁雍真人将说服朝廷颁下赏赐,为出类拔萃的道观及弟子给予奖赏。
众道友听罢,都轰然叫好。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在上清观道士的引导下,各自回客房歇息。次日开始,陆续离开。
鲁雍真人尚有许多公务在身,次日清早便已启程,在长源真人陪伴之下,带着十多名仆从,迤逦南下去了。只有吴天师左右无事,才在公孙真人执意挽留下,在上清观中住了下来。偶尔也给观中道士提点一二,令一观道士无论长幼,均受益匪浅。
鲁雍真人乘兴说出的那道提议,在后来的年岁里,为道门内丹修行之法的兴盛,埋下了重要伏笔。
而道门修行之法、日趋迷茫的困境,却也因这不经意的提议,渐渐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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