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林儿面色微红:“该起身了,别闹!”
牛庞儿撑起半身横肉、一脸猥琐:“俺昨晚发挥咋样?”
关林儿红着脸啐了一口:“你昨晚脱完便睡着了,推都推不醒……啥也不是!”
牛庞儿仿佛受了莫大质疑,瞪着眼睛道:“嘿!这还了得!昨晚没成,现下加倍,教你知道啥叫龙精虎猛、厚积薄发……”
小夫妇的日常,总是这么平平无奇、且枯燥……
却说杨朝夕误以为柳晓暮杀了关林儿,又带走尸身,像是要毁尸灭迹,忙衔尾追去。一路窜高伏低、左右闪避,却来到那处簇新的木篱茅舍。
茅舍外是高大的野枣树,杨朝夕攀在树上,看着柳晓暮将关林儿从窗口送入,过得片刻,复又飞掠而出。身体微微一顿,便落在木篱之外,冲着他邪魅一笑,仿佛是在挑衅:想报仇,过来啊!
杨朝夕怒火中烧,便跃下树来,如一头鹰隼般、向柳晓暮猛扑而去。柳晓暮身姿轻灵,微一闪转、便窜开数丈,竟还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接着“咯咯咯”的一串笑声响起,形如鬼魅的身影早遁得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杨朝夕只觉滔天怒意涌出,与后天之气搅在了一起,在体内汹涌澎湃。溢出九窍和毛孔的后天之气,迅速附着在四肢百骸上,平时常用的奔突身法、竟又迅捷了几分!
柳晓暮在前面引逗,他便在后方狂追,直到将杨柳山庄绕过三遍后,柳晓暮才踏出一招“扶摇直上”,轻轻落在某家的茅舍屋顶。
三息过后,杨朝夕也紧追过来,看到眼前景象,不禁心头一愣:
这分明是自家的木篱茅舍!里间灯火早熄了,却不知娘亲是否睡去,只好一个猫跳、轻轻落在院落中。接着又紧赶几步、停在左面屋脚,使出一招“灵猫爬树”,顺着屋脚攀援而上,踩在了厚软的屋顶。
柳晓暮笑意更浓:“你想动手,这地方如何?不知陆家婶婶作何感想。”
杨朝夕咬牙切齿,压着嗓子道:“你杀了林儿妹子,却还在这里百般捉弄于我。你这样的道友……我见一个便杀一个!”
柳晓暮若无其事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还是在你们人族眼里,妖族便都是嗜杀成性的魔头?”
杨朝夕怒不可遏:“难道不是吗?!我亲眼瞧见,你一记掌刀劈断了林儿妹子的颈骨,还敢在这里狡辩!”
柳晓暮无奈一笑:“你们人族,便最擅长疑神疑鬼,眼见不一定为实。好多误会,都是你们想当然的‘眼见为实’,而从不去认真细究。退一步讲,即便我杀了她,你又能拿我怎样?我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与你扯谎?”
杨朝夕方才一时气急,却也未曾确认关林儿生死,只是粗略误判后、便自乱了阵脚。以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狂追,却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此刻回过神来,心中微动,不禁觉得眼前妖女、倒也蕙质兰心。寥寥数语,便将自己心中一个死结解开,便是这份智慧,也胜过许多人。
柳晓暮见他面色渐渐缓和,才又道:“小道士,姑姑倒觉得,你还是当她死了。这样以后,心里反而好过一些。”
杨朝夕叹了口气:“晓暮姑姑,今晚之事,我知你是好意。不过我们人族,终究是要讲‘礼义廉耻’,你这么做,在我们人族,便是实实在在的胡闹了。”
柳晓暮却道:“若是我说,今晚之事,便是故意为之。你又当如何看我?”
杨朝夕听罢,一时语塞。若她真是故意……倒有几分“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的意味。
只是一想到自己曾魂牵梦萦的人、早已不是曾经的面貌,那种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又岂是几句话便能弥平?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杨朝夕偏过头,想要再说些什么,柳晓暮却早没了踪影。只剩自己满头乱发,被吹散在风里。
是夜难眠,怅然若失。披衣坐起,便掌起灯烛,在外间的木桌前呆呆坐着。思绪飘忽不定,一会想起关林儿的决然,一会又想起娘亲的不易:
娘亲上午去采桑叶,听说累坏了,此刻果然睡得很沉、很香。或许她梦里的自己、还是蓬头垢面的“夕儿”,才会让她觉得满足而快乐。
而不像现在的自己,总让她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吟诵至此,已是潸然泪下。
一缕风从柴门缝隙中透进来,将灯盏惊得慌乱。杨朝夕心有所感,从藤箱中找来纸笔,一字一字地写将下来:
昨梦疑非真,灯阑落汝身。
闲妆倭堕髻,慵傍潇湘门。
情苦伤中气,魂劳念旧辰。
茕茕香苑里,长是看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