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剑道
春日朗朗,闲云悠悠。长厦门大街的古槐,在街边投下树影,轮廓曲折,黑白分明。
然而光明之下,必有黑暗。便好像“独阳不生、孤阴不长”,万事万物,皆是对立而存:
阴阳、乾坤、虚实、盈亏、刚柔、雄雌、善恶、强弱、否泰……居高必凌下、有影必随形,此为常则。世间诸道,无出其右。
“洛水浮尸案”的凶徒大部分被捕,“女子失踪案”也因陈府三小姐被卷入、而迅速告破。杨朝夕听了旁人陆续讲起的、零碎的案子经过,已经可以给两桩案子、框一个大致的轮廓。
如今回过头去看,连作两案之人、却是同一拨凶徒。虽证据确凿,但接二连三巧合,也难免令人感到蹊跷。假设真有这样一只无形巨手,每时每刻都在背后暗暗运筹、操纵一切,想一想都令人如芒在背、细思极恐。
杨朝夕一路疾走,心中紊乱的心绪早已按下,此刻正充斥着、与两桩案子相关的种种疑问:
其一,罗柔是因香客幼女失踪、帮着寻人,才无意间撞见洪太祝与陈少尹的密谈。但尚无证据证明凶徒与两人有关。那么凶徒究竟只是为虐取乐、还是受令灭口?
其二,既然那么多行尸都能藏匿起来、多日不被发觉,直到昨夜才蜂拥而出。为何凶徒,要早早将罗柔尸身抛入洛水?
其三,似乎凶徒在有意抛出线索,吸引武侯铺与道门全力破开迷案。甚至不惜掳杀陈府三小姐、激怒陈少尹,以迫使全城不良卫竭力查案,这又是为何?
其四,凶徒似乎背靠某股势力、行事有恃无恐。昨夜一场拼斗,几乎是摆明车马、正面相抗,毫不在意折损和后果。甚至钟九道最后收伏的、也只是虎妖一道分身。那么这背后势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记得昨日,风夷子许梅香无意间提过,张武侯麾下不良卫曾在一天里、突然接连找到罗柔的三件遗物。发现遗物之处,是分别位于立德坊、会节坊、修善坊中的三处祆祠。只是这番栽赃嫁祸,张武侯并没有轻信。不过此举,却也暴露了这股势力与祆教不睦的事实。如果顺着这道线索倒查,能揭开这股势力的真面目吗?
杨朝夕念头随心而转,很快又回到罗柔生前、无意中触及的那个起点:
罗柔去寻香客幼女,遇到了拦路禁行的不良卫。不良卫之所以禁行、是因为陈少尹和洪太祝正在巡视通远渠、漕渠疏浚情况,闲杂人等自然要回避……而据罗柔无意中听到的密谈内容来看,疏浚河渠、似乎只是个幌子,实际是在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宝物。
假如只是凶徒一时兴起、为虐取乐,那么只有女子才会中招。倘若真是被灭口,那么是否触及到这一层隐秘的人,不论男女、都无法幸免?
想到这里,杨朝夕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行险一试。以自己如今武艺,纵然不能以一敌百,遇到危险、想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只是从哪里入手?他还须深思熟虑一番。
不觉间,择善坊西坊门已矗立在面前。崔琬、方七斗几人脚程也不慢,十息左右也赶了上来,站在杨朝夕身后。
崔琬纤足一跺、有些气恼:“冲灵子,干嘛跑那么快?明明是你两个师兄惹恼了你,偏偏就不管不顾、把我们都甩在后面?”
方七斗按住想要上去帮腔的唐娟,笑着摇头,让她静观其变。
杨朝夕转过身、脸色已恢复如常:“我在想崔师姊案子的事,心中焦急、脚下便快了几分。并非故意先走,琬儿莫怪!”
唐娟听罢、撇了撇嘴,看方七斗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知道他也听到了端倪。再转头去看崔琬时,竟然随意点了点头、信以为真。不禁心中哀叹:
果然爱恋中的女子,都如木偶傀儡一般呆呆傻傻,如此好骗……
一念及此,有些为崔师妹感到不平,只好银牙暗咬、伸出手来,在方七斗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哎呦……”方七斗冒出半声痛呼,另外一半、则被唐娟按回口中。
他眼珠乱瞟间,却见覃清眼神有些黯然,似是对杨朝夕、崔琬一问一答的亲昵,颇为介意。不禁又转过头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娟……回应他的、是一记白眼。
小小插曲,不过几息工夫。五人不再耽搁,一道进了择善坊,直奔武侯铺而入。
果然!见到面如桃花、玉手狠辣的崔琬、覃清,武侯铺外值守的不良卫们,竟自觉退避,让出宽阔的通道来。更有机警的不良卫扭身而入,似是向张武侯通禀消息去了。
几人刚在正堂前的院落里站定,张武侯便笑着迎了出来:“方队正、几位道长过来,不知有何事?”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令三女纷纷掩住口鼻。他只好略略抱拳道,“刚和手下兄弟处理完那些行尸,没来得及换洗,见谅见谅!”
杨朝夕调整气息、让呼吸轻微了许多,才上前一步道:“武侯大人,我们过来、是想问些案情相关的事,不知大人可否拨冗一叙?”
方七斗面色淡然、对些许尸臭不以为意,抱拳道:“张武侯,你连破两桩案子、找出了害死罗师妹的凶徒,我方七斗个人感激不尽。但洛城行营既然被牵扯到此事在,所以案情前后究竟如何、还望据实相告,以便我回去复命。”
张武侯眉头微皱、略微沉吟道:“几位,请堂内说话。”
几人便随之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不久便有不良卫端了茶碗上来。杨朝夕、方七斗一行先后抿了茶汤,静待张武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