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摇荡间、映入东面客房,打在杨朝夕俊朗的眉梢上。丝丝缕缕的“曜日炎气”,随着呼吸吐纳、周天搬运,被一点一点纳入体内,逐渐化为己用。
“笃!笃、笃!”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杨朝夕睁开星眸。单听叩门,便知不是王辍那等纨绔子弟,但又不似崔琬。难道是府中幕僚?
杨朝夕猜测着,便将门缓缓打开。
一位阔面权腮、不怒自威的男子,双手负后,如渊渟岳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后跟着位年近六旬的管家。
这男子五十岁上下,襕袍泛紫、束带锁玉,一枚精致的金鱼袋悬在腰侧,从头到脚,都显出不凡之气来。
杨朝夕已将来人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正要拱手行礼,男子已漠然开口:“你便是杨朝夕?”
“正是小侄。初入贵府,未及拜见,请世伯恕罪……”杨朝夕拱手作揖,话尚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我是崔府家主崔曒,琬儿的父亲。此来是想告诉你,若只是想投奔崔府、做个幕僚,明日便给你个演武的机会、一展拳脚,老夫再做定夺。若有非分之想,呵呵!现下便走,我可不再追究。”崔曒语气冷漠,似乎自己所言、皆理所当然。
“小侄亦修道法,此来只是借宿。若崔世伯想考较小侄武艺,明日照做便是!”杨朝夕见崔曒语意不善,心中早生出几分不平之气。但在人屋檐下、又不好发作,便顺势应声道。
“好!少年游侠,傲骨铮铮。琬儿招贤识人、还算有几分眼力。咱们走!”崔曒说完、不待他回话,便与管家一道转身离开。
崔府正堂与崇屏之间,是一片宽阔空地。若是往年,只有元日、寒食、中元三个节令,会有人府中之人会聚于此,祭祀先祖、祷告神仙。
然而这日早膳过后,崔府正堂前却围了一圈人,既
有崔琬尚在洛阳的两位兄长,也有崔府幕僚上官衡、杜箫客等。
最醒目的、自然是崔府正堂前的一把圈椅,崔府家主崔曒端坐其间,望着圈内稍显激烈的拼斗,笑而不语。
世家大族招纳幕僚,常以这种半公开的形式进行,一来是要展露大族深厚雄浑的底蕴,让朝中宵小攻讦时心存忌惮;二来则是要展露大族礼贤下士的胸襟,以吸引更多人才前来投奔。
此时在圈内拼斗的二人,便是杨朝夕与另一名武者。
那武者名叫宗万雄,身形八尺有余,胸佩佛珠、手提长柄陌刀,一头虬节的乱发上、套着只熟铜发箍,竟是个头陀装扮。
陌刀沉重,若只考较武艺,寻常武者多弃而不用。但在宗万雄手中,这陌刀非但无丝毫滞涩,反而招招简猛、凶悍。刀风掠过杨柳垂条,竟有枝叶被气劲斩中、簌簌落下,令人心惊肉跳。
懂行之人如杜箫客,便能从这杀伐果断的刀法中,猜测到宗万雄曾效力行伍、杀人如麻的经历来。
杨朝夕素日与人对招,皆是木刀竹剑,且锋刃未开。因此,纵然失手斩中,也不至于杀伤对方。然而崔府的规矩,却是真刀实枪的拼斗,银光交辉之下、更多了几分凶险。
想来若是泛泛之辈自荐入府,单是这武艺考较的第一关、便会被拒之门外。若是不慎被反伤、反杀,以崔府之能,等闲便可平息后续麻烦。
杨朝夕一面递出招式,一面思绪飘荡。看在宗万雄眼中,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显然是对他敷衍、蔑视到了极点。
士可杀、不可辱!宗万雄匹夫一怒、便要血溅十步,一柄陌刀忽地在周身舞出数道龙旋,接着当头斩下!
杨朝夕顿觉头皮发麻,汹涌的杀意从上方倾斜下来,令他也觉察到一丝危机。好在手中钢鞭亦是利器,当下气贯右臂,挥手便挡。
“当!”一声尖利的对碰,令院中众人心神微颤、耳穴发麻!而那看似无匹的一刀,便停顿在钢鞭上,又被钢鞭的骨突卡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杨朝夕忽道:“宗老哥所使、莫非是‘神通嗣业刀’?”
“正是!杀你如杀鸡!”宗万雄怒目圆睁、杀气犹盛。
“那么、庄万贯是你什么人呢?”杨朝夕笑道。
宗万雄凶光一滞、便又恢复如常:“是俺师弟!莫非与你有仇?那今日正好,俺便斩了你、替师弟了却一桩麻烦!”
“宗老哥稍待!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庄万贯是我师兄,如今仍在上清观修道,这场打了半天、未分胜负,便算个平手如何?”杨朝夕提议道。
“一码归一码!莫与俺套近乎。今日是家主要考教你,纵然俺肯放水,家主与俺手上的刀、却都不肯答应。”宗万雄一声嗤笑,回刀再斩。
杨朝夕笑着摇摇头,不再与他多言。手中“雷霆打神鞭”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挥砸而出:电光火石、晴天霹雳、穿云裂地……又过了十息,忽地一招“雷霆万钧”,砸在了陌刀吞口处。
伴随“当啷”一声脆响,修长的刀头断开、飞旋而出。奔袭的方向,竟是端坐正堂前的崔曒!
然而崔曒,却无动于衷,不知是被吓呆、还是没反应过来。
旁边陡然冲出一人、袍袖挥出,竟徒手抓停刀头!旋即扔在了地上,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杨朝夕、宗万雄侧脸看去,却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杨朝夕不禁一愣:这不是那日、在酒肆偶遇的不经和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