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剑道
客房窗外,清辉雪白。
青云萦绕间,变幻出各种形状,像塔、如山、似鸟、若兽……最后化成一尾灵狐,向红尘投下迷恋的目光。
杨朝夕思绪飞转:那虎妖自然是只极厉害的妖修,若自己身为道修、难以寻找,不妨借妖修柳晓暮之能去寻!况且她是友非敌,道行又深,兼通妖修、道修术法。若能请来,必是一大臂助!
念头甫落,杨朝夕翻身而起、找来随身包袱,取出那只陶埙来。待埙口贴向唇边、他轻吐气息,霎时间、十里长亭外,送别之人依依难舍的愁绪,随着呜咽的埙声,流泻而出。曲调哀婉、一咏三叹,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便是杨朝夕自己,也沉浸在《折杨柳》那难舍难分的哀伤之中。
然而等了半晌,却哪里有柳晓暮的身影?杨朝夕有些不甘,又将《塞上曲》《梅花落》《风入松》等古曲、一一吹遍,依旧没有回应。
此后几日,杨朝夕藏埙于怀、不离左右。但有闲暇,便取出来吹奏一番,惹得乞儿帮众人纷纷侧目。他面色微窘,只好尽量寻了僻静的处所,重新再吹,然而终究没有等到、柳晓暮的出现。
此计不行,暂且搁下。这日晨起,杨朝夕指导过两名徒弟,便找来一个身量相仿的乞丐,扔给他一套整洁完好的衣袍,自己则换上他的破衣烂衫。
左思右想,又觉不像,便将幞头、头巾扯下,把头发拨乱;接着从菜畦中挖了些泥土,抹在头上脸上,才堂而皇之出了门。
这身行头,果然有奇效!杨朝夕出了南市,一路向北而走。街衢间的行人,无论长幼,但凡见到他的、无不远远绕开。
自得其乐的孩童、无所事事的不良卫、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偶尔会上来捉弄他一番。他便配合着倒地打滚、大呼小叫。直到捉弄之人觉得无趣,悻悻而走,他才重新爬起,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赶到通远渠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蓬头垢面的杨朝夕,一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名小心翼翼观察着附近情况。杂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视线、也遮住了脸。以至于孟渠长带着不良卫、与他擦身而过时,竟也没认出他来。
渠道两岸忙碌的民夫、巡视的不良卫,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不务正业”的乞丐。但洛阳城里乞丐众多,偶尔碰到一个两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便没人来理会他。
杨朝夕走走停停,不时发出几声含混的怪笑,装成一副憨傻模样。一双眼珠则飞快扫视着沿渠的景象:
贼眉鼠眼的浪荡子扮作民夫,在岸边的泥沙、石块间翻翻捡捡;手按佩刀的不良卫在岸上呼喝,催促着偷懒的民夫;渠中的采砂船微微晃动,一筐一筐的泥沙、石块等物被打捞上来……
杨朝夕很快看到了熊百杀,九尺长的身形扔进人堆里,很难不引人注目。此外,还有几个显然是练家子的人、也扮作民夫,混在真正的民夫当中……
看来此间别有用心之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事情也越来越显得反常。只是不知,公门是睁只眼闭只眼、还是在推波助澜?或者说河道疏浚之事、本来就是一场刻意的布局?
正在疏浚的渠段,并不太长,估摸着只有两三里。不到两炷香工夫,装疯卖傻的杨朝夕,便已将这段渠道看完。
看似风平浪静的劳作之下,积蓄的暗涌、已经越来越多。似乎只待某一刻、便会爆发出来,化作巨浪,将所有的阴谋、算计、黑白、善恶,统统淹没。
这日看过,次日再去。乞丐的行头便不方便再用。试问哪一个乞丐,不正正经经去讨饭、没事便往这渠道边上跑?
杨朝夕又换上第一次做活的衣袍,化身贺九郎,跑去通远渠去挣每日二百五十文的大钱。因为上次来过,劳契不必再签,他便高兴地领了竹筐和木鍤,下船做活。
由于要下水,杨朝夕照旧脱下大部分衣袍、叠放在舱中,然后凑到身长九尺的熊百杀身前,笑道:“熊大,俺又来和你搭伙来啦!”
熊百杀正在忙碌,陡然看到他、吓得脸上一阵抽搐。望着这个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贺九郎”,不由想起归义坊池沼边的那间食肆里,那道迅猛、果决且狠辣的身影,手中的竹筐和木鍤险些脱手。半晌挤出一个笑容:“贺、贺兄弟,家里可好?”
“好着呢!熊大哥,这两日跟俺爹去打猎,放跑了两只兔子。俺爹嫌俺不中用,又一脚把俺踹下山来了……”杨朝夕笑容朴实、全无心机,开口便将这两日没来的原因说了出来。
熊百杀渐渐淡定下来,搔头笑道:“贺兄弟,这几日你不在,官爷又安排了搭伙的。只是做活不中用,比你慢一半。”话音未落,一颗脑袋便从泥水里钻了上来。
杨朝夕转头瞧去,血液瞬间凝固、失声喊道:“黄……黄鳝,这、这泥水里竟还有黄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