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宫使王缙,果然早猜到如水剑碑落入凝碧池!于是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方面与河南尹联手,疏浚洛阳城中大小河渠,既捞政绩、也捞古物;另一方面则暗募水性好的江湖游侠、组成“虎贲卫”,隔三差五便趁夜而来,在凝碧池底寸寸搜寻如水剑碑。偶尔,也会派虎贲卫扮作民夫,潜伏在河渠疏浚现场,防备有人捞得好物、偷偷私藏。
至于凝碧池水面宽阔、搜检费工费时的问题,朱兑酉直言,他们已将周回十六里的凝碧池、划为十六道分区。每三人一队,负责一个分区、也就是半里池岸、向池中央延伸的范围。然后从岸边向深处、节节推进,仔细授检。
到得今夜,从池岸向池中延伸一里的范围内、已全部搜检完,并没有发现如水剑碑的踪迹。众虎贲卫都猜测,那古碑应当是被贼首安禄山抛在了池中央附近。
杨朝夕也从柳晓暮的盘问中、意外得知,围捕虎妖那夜,与他们交手的番僧昙正觉、东瀛武者吉备真菜,也都曾短暂加入虎贲卫;而道冲观弃徒屠凉山,本就是虎贲卫中的一员。如此看来,罗柔之死,必然与虎贲卫、甚至太微宫脱不了干系。
盘问过后,三个黑袍人重新躺平、歪七扭八地昏睡在草丛间。杨朝夕又逐个将下颌替他们安上,才侧头问道:“晓暮姑姑,你方才用的法器叫什么?怎么从未见过?”
柳晓暮坐在池边一方圆石上,声音清透:“这是‘潮音钟’。一些专攻‘乐道’的妖修,以商周冥器为材料,经过一番炼制、才炼成了这法器。有迷障心智、千里传音、摹声学舌等妙用。”
柳晓暮说罢,将“潮音钟”的钟口、扣在
自己咽喉处,忽道:“琬儿,我只是山野长大的穷小子,空学了一身道门武艺、徒有一腔行侠仗义的志趣,未来何往,尚且不知,怎敢信口开河、搪塞佳人……咯咯咯!”
杨朝夕乍听去、竟有几分耳熟!很快便明白过来:
这个柳晓暮,竟以“潮音钟”摹演出他的声音!将数日前他与崔琬私下里说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重现出来!不敢说是惟妙惟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杨朝夕顿觉气血上涌、羞忿难当,恨不能一头扎进凝碧池中、了却此生:“你、你前些时日,果然一直在窥视我!欺人太甚……”
柳晓暮嫣然一笑,看着气急败坏的杨朝夕、毫不在意道:“作为道友,关心一下你的动向,本就无可厚非嘛!这便是‘潮音钟’的妙用,你不是好奇么、姑姑便为你演示一番咯!哈哈!”
杨朝夕辩不过她,头脑一热、便扑上去要夺那“潮音钟”。
岂料“潮音钟”微光一闪,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自己双手之间逃脱,仿佛一只敏捷的小兽。定睛一看,却是柳晓暮掌心伸出一道红绳、牵着“潮音钟”向南奔去,依稀便是来时的路径。
杨朝夕不再理会昏睡的黑袍人。连忙合身跃起、脚下轻踏,如蚱蜢般、在高高低低的花木上辗转腾跃,向柳晓暮逃遁的方向追去。
双影如风,夤夜竞逐,足见艺高人胆大。
连神都苑这等守备森严的皇家园林,都成了一人一狐嬉戏玩闹的场所。若被太微宫那位高权重、却投鼠忌器的王宫使知晓,又不知该作何感想?
靠近望春宫时,牡丹花醉人心魄的馨香、扑面而来。柳晓暮陡然收住脚步,轻轻一跃、如惊鹊踏枝,竟飞上了硕大的歇山顶。
杨朝夕紧随而后,也落在鳞鳞黛瓦上,待要再扑上去,却被她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
凝神细听,金石交鸣、弦管相合,莺莺燕燕的曲调透瓦而出、在心头荡起涟漪。
“姑姑,为何要来此间?”杨朝夕压低声音,侧头向柳晓暮看去。
“难得碰上,自然是来观舞听曲。难道你心里便没想过,去见识一番左、右教坊的女子么?咯咯!”
柳晓暮一边回答、一边不忘调笑几句杨朝夕,然后看着他因羞怒而发红的脸庞,感觉别有一番趣味。
“……”杨朝夕陷入沉寂。
又听了半晌,一道女声扶摇直上、冲入云霄,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叫好声。而献唱的歌伎,似已盈盈谢幕。
少顷,鼓乐齐发、音声震耳,却无女声响起,满座皆无杂声,似乎都在凝神观看什么。
“小道士,想不想进去看看左教坊的舞伎呢?姑姑可以带你!”柳晓暮笑嘻嘻地望着他,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
“我……左右无事、便陪姑姑进去一观。”
杨朝夕本想拒绝,奈何好奇心大过了自尊心、急忙改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