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夕接过纸笔,左手将纸张按在墙上,右手挥毫而起!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将防备虎妖报复之事、简要描述了一番。题款处刻意写上了“乞儿帮客卿长老杨朝夕”字样,想必张武侯看了,必会提前布置、有所防范。
覃清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封好的白瓷罐、交到不良卫手中,叮嘱他们务必转交给张武侯。做完这些,她才侧头笑道:“冲灵子师兄!我饿了!咱们去南市吃些东西吧!”
杨朝夕撑起一个笑脸、点了点头。心中着实有些复杂:实话说,覃清师妹无论样貌、性情,都颇为讨喜。奈何与关林儿长得太过相像,自己面对她时,经常一个恍惚、误以为关林儿还在自己身边。苦涩从心头阵阵涌起、泛在嘴角,与覃清那明丽笑颜搅在一起,竟有种甘苦难辨的感觉。
覃清待杨朝夕点过头,立刻拽起他一只袖管,就往南市疾行。眉间心上、满是甜蜜,浑然不顾坊道上指指戳戳的路人。
师姊花希子崔琬因与元季能订下婚约、被禁足府中的事情,她已从观主佟春溪处得知。一方面,颇为崔师姊不得不顺从族中安排、与元氏联姻而鸣不平。
另一方面,其实也有一丝不肯承认的兴奋。崔师姊对冲灵子师兄有好感,观中尽人皆知,若能修成正果、她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奈何族命难违、有缘无分,自己是商贾之女,或许与冲灵子师兄更有可能……
想到这里,覃清双颊微烫、连忙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掐掉。仿佛做贼心虚似的,不敢回头去看杨朝夕的眼睛,转而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街衢边、平平无奇的树木和坊墙。
两人入了南市,徜徉在大大小小的食肆间。各色饭食的香气弥散在坊道上,引得两人不时驻足。左挑右选,终于选了一处“居安食肆”,两人进了棚子,寻了处无人食案、相对而坐。
食肆伙计殷勤跑来,看了看杨朝夕手中长剑、恭敬道:“两位少侠!想吃些什么?肆中今日有黄粱饭、青粳饭、槐叶冷淘、古楼子……”
“我要一份槐叶冷淘!外加一头浑提葱,切丝端来。冲灵子师兄,你喜欢什么呢?今日清儿做东!”覃清笑盈盈道。
“覃师妹做东,师兄便不客气了。听闻这里的‘御黄王母饭’口味正宗,盛一碗过来。若有酒浆,也筛一碗!”杨朝夕早从一路的遐思中回过神来,向伙计笑道。
伙计点头应下,不忘问了句:“少侠想喝什么酒?我家食肆虽不大,新丰酒、三勒浆、石冻春、桂花醑、乾和蒲桃……四方好酒,应有尽有!”
“伙计,好大的口气,不怕闪了舌头!那便一样筛一碗端上来,本少侠也要尝尝。若是悬羊头、卖狗肉,我便拆了你家旗招。嘻嘻!”听伙计报完一串酒名,覃清便也来了酒兴。
“覃师妹,你跑出来吃酒,不怕被春溪婶婶责罚吗?难道忘了当年,我跟方师兄出去吃酒、被婶婶罚跪了三天三夜……”杨朝夕见她摆出豪饮的架势,连忙劝道。
“我每样酒只吃一口,便能知真伪优劣。剩下的、便劳烦杨少侠啦!”覃清双眼眯成了月牙。
“看不出,覃师妹还是酒中行家!那师兄便拭目以待了。”杨朝夕自然无惧。前几日连下几斗鹤殇、尚且游刃有余,此时区区几碗小酒,不过驱渴解馋罢了。
这时,挑着两只竹篓的商贩从棚外走过,口中吆喝着“胡桃、柿饼、红枣”之类。覃清叫住那商贩,买来几包胡桃、乌梅、柿饼、胡榛子,摆在案上:“果点佐酒,清甜可口。冲灵子师兄一定要试试!”
一盏茶后,各色美酒已筛好端上,几乎将桌案摆满。覃清随意捧起一碗、樱唇微张、轻啜入喉,双眼迷蒙、面色陶醉:“酒香勾人、绵醇隽永,这碗是‘石冻春’无疑了。”
说完将酒碗递给杨朝夕,自己则剥开几枚胡榛子、樱唇慢嚼,犹自回味着方才的酒香。
接着,覃清又捧起另一碗,抿嘴吸了一口,双眸亮起:“桂香扑鼻,清甜甘冽,好似秋节已至、落叶归根,这‘桂花醑’倒也正宗。”
话毕,又将这碗递给杨朝夕,自己拈起两只乌梅,自顾自嚼了起来。
随即,覃清又将桌上的酒碗逐一捞起、浅尝辄止,并附带一两句点评。杨朝夕却如鲸吸牛饮,手起碗干,涓滴不剩。四面食客见了,无不瞠目结舌:一则惊奇覃清品酒之能,二则惊奇杨朝夕海饮之量。
食肆伙计立在一旁,看着覃清如数家珍般、将食肆沽售的二十余种好酒尽数说出,不由擦了把冷汗:幸好食肆酒浆俱是正宗,只是个别兑了些水,否则真被这女侠摘了旗招,自己也该卷铺盖回乡了。
两人尝遍诸酒,才各自捧起槐叶冷淘、御黄王母饭,就着浑提葱丝、大快朵颐。
正吃得尽兴,杨朝夕忽觉左腿一沉。
低头看去,却是小猴子抱住了自己小腿,双目红肿、涕泪横流:“师父!阿姊被恶犬咬断腿啦!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