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抬手让赵跻芳把战报递出去，道：“河南总兵部，没输在技不如人，反倒被扩编太速所累，倒是成了张任学的威名。”</P>
张献忠一脸正色地端着战报看了又看，面容极其扭曲，整个人的表情就突出一个目不忍睹。</P>
半晌，礼衙尚书才摇头感慨道：“这碎怂，哪儿是扫地王，他这不就一老扫帚成精了嘛！”</P>
“人家张大官略施小计，这扫帚精就被揍解体了。”</P>
对于想进凤阳府扫墓的张一川，张献忠的损嘴向来不会吝啬。</P>
等到损完了，他才一脸正色道：“这是丧师辱国啊大帅。”</P>
说实话，老扫帚精这个外号没把刘狮子逗笑，但张献忠一脸忠贞体国的神情，却实实在在把他逗乐了。</P>
刘承宗这会把家搬到西安，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P>
元帅府统治地域虽大，但到处都是不可通行和不可收税之地，东征之前真正的基本盘也就四百里纵深的狭长河湟谷地。</P>
那人口、底蕴，说白了就一个大县。</P>
眼下以蛇吞象，陕西大片大片的土地还是名义统治，区区一个西安府的胜利果实，到现在俩月了还消化不良呢。</P>
他这个大元帅，都随时准备提兵平叛或上马跑路。</P>
咱就说元帅府这帮人，谁会把陕西以外的战场胜败当回事？</P>
没有。</P>
张献忠完全是把张一川的兵败当笑话看，还硬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P>
“倒也没那么严重。”</P>
刘承宗摆摆手，顿了顿才道：“他早点兵败也没那么糟，不论对河南百姓，还是对他，都是好事。”</P>
于河南百姓而言，谁也架不住这么个扫帚精打胜仗。</P>
张一川要是赢过张任学，没准真能卷起百万之众直逼京师。</P>
但后边他肯定赢不了，到时候才是真生灵涂炭。</P>
张献忠看大元帅不咋在乎这场兵败，这才笑道：“这扫帚精倒是聪明，不往回跑，反倒往凤阳跑了！”</P>
刘承宗也认同这一说法，点头道：“张任学虽然取胜，但输了的张一川，可比赢了的张一川厉害多了。”</P>
没有完善的军官基础，让刘狮子率领五六万人都寸步难行，更别说张一川了。</P>
但如果只是率领三五千人，那张一川出了陕西，在那些承平日久的地方，恐怕还真能打个所向无敌出来。</P>
“我们得备战了，这个冬天，东边的鼠疫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张一川一定会捅出大篓子的。”</P>
刘承宗眯着眼睛思虑局势，他心里的大篓子不是挖皇室祖坟。</P>
说实话那是个不需要脑子的活儿。</P>
也不会有什么可怕后果，说到底只涉及皇室脸面而已。</P>
这个年代的统治者，包括刘承宗、黄台吉和崇祯皇帝，谁也不会太把脸面当回事。</P>
刘承宗：我去隔绝番虏。</P>
然后带着海贼入关了。</P>
黄台吉：我们以前胡乱杀人，现在改了。</P>
军队转头把城屠了。</P>
崇祯：暂累吾民一年。</P>
次年，再累吾民一年。</P>
谁不是说话像放屁一样？</P>
脸面？</P>
他们哪有那玩意儿啊。</P>
刘狮子不怕张一川干傻事，就怕他进了南直隶突然长出脑子，把漕运断了。</P>
他敢截断漕运仨月，大明的北直隶就敢崩溃。</P>
崩溃不是问题，关键是崩完的烂摊子，刘承宗现在收拾不了——这才是问题。</P>
但他现在也联系不上张一川，因此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开口让赵跻芳写一封安置宋江残部到潼关卫的命令，转而对张献忠开口。</P>
“你过来是拿着信呢？”</P>
张献忠这才想起了自己是干啥来了，自怀中取出书信奉上，道：“是，大帅，汉中的信。”</P>
来信的是高迎祥，信的内容抛开恭贺入主陕西之外，主要是告诉刘承宗，汉中开战了。</P>
高迎祥和摇天动姚章儒那帮人联系上，南北齐进，向驻守在汉水南岸的侯良柱发起进攻。</P>
寒冬腊月开战，这事挺难理解。</P>
但是搁在这个年代却又无比正常，再不开战就断粮了。</P>
高迎祥作为种地王，被水患困在汉北山地，恢复生产很有一套，倒是种了不少粮食，但架不住受灾者众多，依附他的百姓也越来越多。</P>
不过他到底是一开始就见证了狮子营这种正规军编制的本事，不是张一川那种老扫帚精。</P>
高迎祥的做法是裹挟百姓给他种地，甚至干脆把地丢给别人，自己只管精捡军士，实在养不住了就下山打仗。</P>
而川北的姚章儒，本来没想碰汉中，他们秋天就进川东打仗，被秦良玉揍出个三战三捷，这才扭头北上，跟高迎祥一拍即合，决定一块收拾侯良柱。</P>
刘承宗看了信，感觉高迎祥这信写的没头没尾，便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P>
“诨号中斗星，叫高迎恩。”</P>
张献忠刚说完，刘承宗就笑道：“我就知道他没死，人现在何处，让他过来，高师傅应该有话让他带来。”</P>
高迎恩在宫门外的礼衙等着呢，没过多久就进了军府衙门正堂，左顾右盼，见着刘承宗高兴得不行，连忙抱拳道：“大元帅是今非昔比啊，这王府里是真大。”</P>
“高师傅让兄长过来，是有话要带吧？”刘承宗笑道：“我看这信，没头没尾的。”</P>
高迎恩一听刘承宗叫他兄长，心里那股露怯的紧张劲少了大半，脸上带着几分轻松道：“我来找大帅，当然是有求而来啊！”</P>
“攻打汉中有困难？”</P>
刘承宗稍加思索，想着如果不是那场大水，侯良柱那个北边打仗都不敢出兵的家伙，应该不是高迎祥的对手。</P>
他问道：“兵粮？甲械？火药？还是需要援军？”</P>
“都不是啊。”</P>
高迎恩摇头，脸上也带着几分骄傲，道：“实不相瞒，我哥沙汰老弱去种地，眼下仍有精兵八营，再加上摇黄那四万多人，夺取汉中应当不难。”</P>
“但打下来容易，入川却很难，因此我哥想请大帅封个四川的官职，再给汉中派遣官员，把我们打下的城池，治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