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日军士兵冲了过来,在阿荣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没有发现武器之后,就息灭了电筒,用刺刀顶住他的后背,带到几十米之外的一个坑洼之处。阿荣直到此时才看的清楚,远远近近,竟是掩藏着乌压压的鬼子兵。
坑洼里面,亮着一盏微弱的军用马灯,光线调到了最低,周围聚集着六七个人,全都是军官模样。一个士兵上前敬礼道:“报告联队长,抓住一个从对面过来的家伙,会说日本语,身上没有搜到任何武器。”
那联队长道:“问明白了没有,他是日本侨民,还是中国的探子?”士兵犹豫道:“在这里,怕是没法审问。”联队长点头道:“那就由军曹你,亲自带上两个人,把这家伙送交到旅团长的司令部,说不定在那里能问出点什么来。”
半个小后,眼睛蒙上布条的阿荣,被押向了一个村庄里,直到进去一所院子的房间,那军曹才扯掉阿荣的眼睛蒙布。阿荣揉了一下懵痛的眼睛,发现屋内光线幽暗,全靠了桌上烧燃的一只蜡烛照着亮。
军曹对桌前的一个正在看地图的人,毕恭毕敬先深鞠上一躬,才敬了军礼道:“报告前田旅团长,我是第三联队的藤下军曹。奉联队长命令,把一个刚抓来的俘虏送交给您,亲自审问!”那前田旅团长微微抬头,对这藤下军曹和阿荣各看了一眼,道了声“哦,辛苦啦!”又埋下头去,全神贯注继续细看地图。
藤下军曹大气不出,带着阿荣站在门口的黑暗处,等待命令。
阿荣见这前田旅团长,大概四十几岁的样子,额头皱纹不展,像是正在深思着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他想起了昨天下午,冯锦龙在车上提到过的叫前田平治的日军旅团长,一定就是此人了。
又想到,这前田平治可是日军的大官,他若是要亲自审问自己,该不会轻易就能蒙混过去,须是虚中有实,假里带真,相当的小心才能应付得过去。
阿荣经过如此一番盘算,底气大增,畏惧之心稍减。他对这间屋子胡乱看了一阵,眼睛落在了前田平治的桌上。那里竖摆着的一个木框照片上。照片里的五个人,全都身穿和服。
阿荣琢磨,这照片该是好几年前拍下,因为那上面的前田平治,比如今的样子可要显得年轻许多。内中一对坐着的年迈夫妇,定是前田平治的父母,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几岁少年,便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忽又觉得好奇,似是见那少年与自己长得有些相像,只是因为蜡烛的光线不甚明亮,室内颇为昏暗,又离得远了些,所以不能十分确定。
正在此时,由外面进来了一个日本军官,手里还拿了封信。
军官走到前田平治跟前道:“将军,刚刚转来一封您的家信,是您的外甥前田正雄少爷写来的,现在就要看么?”前田平治道:“就麻烦笠川副官长,读给我听吧。”他说出这话时,依然没有从地图上抬头。
笠川应道:“是,将军!”
当即拆开信就读了起来:“舅舅大人安好!首先禀告,外祖父、外祖母身体依然硬朗,请勿挂念。外甥自进入东京医大后,于今年八月开始第二期军训。武德殿之剑道,眼下更有长进,尝三无对手搏击,亦能取胜。学校为此鼓励外甥报名入伍,踊跃参加对支那人的作战。若是没有意外,待明年十八岁之际,外甥即以候补医官身份派遣中国,有望与舅舅一起,在战场上驱肩作战。”
前田平治听到这里,表情冷峻地抬脸向上,对着房顶无端直视了一会,现出有些心情烦躁的样子。
笠川继续读信道:“另,前几日回家见到母亲,说起了打算给舅舅写信之事。母亲记挂之前曾向舅舅提及,务必打听到一位中国男人及其儿子的下落,她再次请求您放在心上。外甥因是深感疑惑,向母亲提问到这名中国人及其儿子,与我们前田家是何重要关系,却令母亲流泪不止。外甥尽管不明就里,仍拜托舅舅一定设法成全母亲心愿为切!叩上,外甥前田正雄。”
前田平治听完,沉吟半晌道:“我眼下精力,全部放在即将发起的松江火车站对敌围歼上,就请笠川君,以我的名义代笔回信吧!”
笠川诚惶诚恐道:“将军信任,笠川倍感荣幸!您要求如何回复为好?”
前田平治道:“笠川君简单表达出三层意思即可。第一,我从不掩瞒对这场中日之战的观点,宁愿两国休兵言和,也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所以希望正雄外甥在医大安心读书,今后不可再提出什么报名参战;第二,眼下前线战事要紧,我不能因为亲妹之托而耽误职责,对找寻那个中国人以及孩子的事,以后看情况再说;第三,之前为正雄已经安排下的相亲之事,我期望明年春天回国休假之时,能亲耳听到好消息。”
笠川目光犹豫地望着前田平治,用了吃不准地口气道:“对将军如何看待这场中日之战,难道有必要……也要向正雄少爷明说么,这样的话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