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走了,阿荣一颗悬着的心稍有落下。
陈香梅向阿荣询问道,他这次去徃无锡完成了日本人之命后,返回途中路过江阴,是否就能腾出时间看望一下林叔叔,她有心也打算写了封信,要阿荣转交给林子均,但这封信绝不许他偷看一眼。
阿荣暗笑,姆妈与林叔叔要好,或许是要私下里写上一封情书之类的言语,自己作为儿子当然不好偷看。
陈香梅回房写信。
阿荣上了床,想到明天有好几件迫在眉睫,一是要设法与沈瑞丽见面,告诉她江阴成行已有把握,二是要联系一艘商船,安排去往日本军队专用码头装货。再就是,不知道老张是否就能顺利见到阿英。
诸事繁杂,他辗转覆侧许久,才有睡着。
第二天清晨,陈香梅喊阿荣起来吃早饭。她把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交给了阿荣,再次正脸警告道:“这是妈妈写给林叔叔的私信,荣儿千万不能拆开来看哦!”
阿荣笑道:“姆妈为了这封信如此紧张,远不如日本人开明。我亲眼见过一位叫前田平治的旅团长,是个日军的大官,他收到来自遥远的家信,不仅让副官当面拆开来读,连回信也是让副官代劳呢。”
陈香梅似是没有完全听清,急问道:“你说那叫什么……前田的日本大官,把他的名字再说一遍。”
阿荣道:“那日军旅团长,叫做前田平治,还是日本的华族呢。”
随口多说出几句:“他有个外甥叫前田正雄,如今也来了中国参战,就驻扎在无锡。不可思议的是,我观这前田正雄,竟与孩儿长相不差分毫,连声音、身材也是一模一样,姆妈若是见了,定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你儿子。”
说话间,但见陈香梅两目痴呆,一双筷子停在半空,喃喃道:“前田平治……前田正雄,怎就会这般凑巧……这般凑巧?”
阿荣被陈香梅的样子吓住,着慌道:“姆妈你怎么啦,什么是这般凑巧?”
陈香梅茫然地盯着阿荣,不知如何解释。
阿荣疑问:“姆妈难道是认识前田平治,与他那外甥么?”
半晌,陈香梅才回过神来道:“他们是日本人,姆妈怎会就有认识。”
掩饰道:“只是因为荣儿一再提到,那前田正雄与你长得十分相像,姆妈才诧异天下竟有这等蹊跷之事。”
又反问:“你是在哪里,见到过这前田平治和他的外甥?”
阿荣哪敢立时就报告给陈香梅,自己几天前冒险扮作了哑巴小道,与前田正雄进行了一场剑道生死比赛。他只能将在松江被日本人抓获,曾当面见到过前田平治旅团长的事情,向陈香梅含糊地讲了一遍,并改口对前田正雄也是在照片上才有见到。
陈香梅因是自己就有对阿荣隐瞒真相,也就将信将疑,没有对他多加追问。
她此时只在盘算,没有林子均的同意,自己不好对阿荣说出隐藏了他多年的身世,却是必须尽快,把阿荣的双胞胎哥哥来了中国,而且就驻扎在无锡,当面告知给了林子均才好。
想到这里,向阿荣当机立断道:“荣儿,姆妈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你林叔叔了。趁你这次去往无锡的机会,我打算跟了船去往江阴一趟。”伸出手来:“姆妈既是要面见林叔叔,那封信也就无须要你稍带。”
阿荣见到陈香梅说得干脆,知她主意一定,就还回了书信。
当下思忖道:姆妈许久没有离开过上海,如今能得闲外出几日散心,正是绝好机会,且还能指望沈瑞丽在船上与姆妈做伴,算得上自己尽了一次难得的孝心……
到了满载日军给养的商船,这天上午在军用码头即将起航之际,森喜一郎由苏市长、唐开智陪同,不放心地亲自登船视察了一圈。
这批物资主要是帐篷、行军床、罐头、饼干、牲畜食料以及大批的炊用木炭。按照阿荣的事先布置,在装船时就把原有整袋的黑木炭,全部改成了散装,覆盖在货舱上面厚厚的一层,目的是对外宣称,这是一艘贩运木炭的民间商船。
森喜一郎大为满意,交口称赞阿荣考虑的极其周全无恙。
阿荣把身着便装的吴天金,带到了森喜一郎的跟前,向他大力推荐这位警察局的吴局长,是如何地忠诚皇军,亲自看着工人装货上船,十分尽心称职。
森喜一郎拍着吴天金的肩膀,免不了鼓励一番。
商船在日军专用码头放行后,很快就拐回到黄浦江与苏州河的交汇处,在那里接了陈香梅、沈瑞丽,连带着重庆要人的那十几个家眷上船。
阿荣早备好了一台留声机,播唱些曲目替众人解闷。
不仅如此,他还命船老板之前就请下了两个厨子,一路好吃好喝地款待陈香梅。那些重庆要人的家眷跟着沾光,还以为是自己达官太太的身份显出威风,个个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