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钰在乾清宫偏殿宿一夜,第二日便高烧不退,病倒了。
太后听说小祁王在宫内病倒了,便派安如海为祁王诊治,安如海确诊祁王贪杯伤了胃,又大醉后着了凉,得了风寒。
然而太后知道这一定不是全部事实,宫内搓摩人的手段多的很,很多不足为外人所道。
小祁王谨慎的很,从不贪杯,除非有人逼她,可整个宫里能逼祁王的也只有陛下。
太后叹了一口气,令人准备肩舆,太后移驾乾清宫。
陛下还没下朝,乾清宫内安静得很。
按理来说乾清宫算前朝,后宫的人不可入内,然而周太后可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后宫女子,她可是曾经监国的太后,太后想入乾清宫,谁也不敢拦着,只有几个汪公公的亲信,偷偷地跑去前朝汇报。
周太后的肩舆横冲直撞地闯入乾清宫的偏殿,殿门紧闭,数名宫女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外,瞧见太后来了,规规矩矩地下拜。
周太后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不规矩的,满意的点点头,视线落在排在首位的那人,问道:“怎么候在外面,不在里面伺候?”
小宫女答道:“安太医说祁王爷有睡梦杀人症,不许奴等入内。”
周太后点点头,安如海还是很谨慎的,抬抬手,身边的大宫女麻利地推开殿门,迎太后进入偏殿。
刚推开门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大宫女连忙用手帕捂住太后的口鼻,免得过了病气。周太后捏着手帕,绕过屏风向里面望了一眼,殷承钰烧的满脸通红,露在外面的额头和手掌都裹着厚厚的白布,看来是伤得不轻。
太后不顾阻拦走近瞧了瞧,掀开祁王的被褥摸了摸肿胀的双膝,长叹了一声,看来她猜测的不错,陛下压抑了许久的疑心病到底爆发出来,狠狠得将祁王收拾一顿,但好在还没要她性命。
看殷承钰病怏怏的模样,太后不由想起得风寒病逝的幼子小钰儿。
那时候小小一团也是这样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太后捏着他冰凉的小手,一夜无泪。
她的幼子去了,可她不能哭,因为她不能让人知道,是她的大儿子不容亲弟,在口角中推亲弟落水染风寒而死,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她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尤其活下的那个是皇帝。
太后触景伤情,握着殷承钰没受伤的左手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身边大宫女催促说陛下下朝了,太后才回过神来,把殷承钰手小心掖回被子里,大发慈悲对身边宫女下令道:“派人将祁王送回去吧,宫里……不说也罢。”
可太后没说出口的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宫里的水深得很,一点风寒也是可能死人的。
太后刚出偏殿门口,一本奏章就扔到太后脚下,几位内侍胆战心惊连滚带爬地从乾清宫主殿退出来,瞥见太后立在一旁,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太后弯腰拾起这本被陛下丢出来的奏本,看到封面上的署名:礼部侍郎程毅。
太后翻开一目十行扫过,只见奏本上尽是犀利批判之词,前半段指责祁王跋扈无礼,陛下管教不足,而后指责陛下治国小气,苛责使臣,贬损大臣,视众臣如贼寇,授权柄于宦官,以家奴治天下……
程毅文辞犀利,文采斐然,然而全篇洋洋洒洒数千字,把陛下骂的一无是处,陛下不生气才怪。
看到丢出去的奏章被太后拣去,陛下的坏脾气也收敛几分,站起身向太后请安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没答话,反问道:“朝上什么事惹陛下不快了?“
陛下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骂道:“还不是因为满朝皆妇人!一个个口里说着仁义礼信的大道理,却连主辱臣死的操守都没有!尽是沽名钓誉,以直搏名之徒!”
陛下骂得还不解气,当即一脚将摞得半人高的奏本踢散,还没收住力,踢到书案上,案上的砚屏晃悠两下,吧嗒一声坠落在地,碎成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