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昨晚的驻地,却发现风氏的人早已不在。
洛落:“这是……”
“应该也是不愿再做这单生意了吧!”朔阳点点头,脸上稍稍露出一点欣慰道。他看到洛落和自己的行囊被工工整整地放在地上,便走了过去。“看这地上的痕迹,昨天埋的东西应该也已经挖走了。他们一走了之,也不留个信笺啥的。那我们就,靠自己吧!”
“嗯。”
“这是你们洛氏给我的袖箭、背弩,和吹箭筒。”朔阳一边说,一边把它们摆在地上。他有意没有把金钱镖拿出来,接着说道:“还有这个连发弩,我又改装了一下,现在小多了,可威力却没有减。”他得意地看向洛落,却见她躲着自己的眼光。
朔阳哪知道,她手里攥着的,正是和自己交换过一枚的金钱镖。他甚至都想到可能是当初小梅教自己改了洛落的连发构造设计的原因,脸上便又多了一份志得意满。
“我就带了这个麦芒刺。”说完,她转身把金钱镖收了起来。“她们说,每次,那群人来的时候,会带一点粮食给她们吃……每天晚上,少了的话三两个人,最多是几十号人,天亮就走。”
朔阳:“这,也就是说,他们是偷偷来的?如果是偷偷来,可能会不带军械。这样的话,我们还算有机会整治他们一下。”
洛落摇摇头,她也没有问到这个。
小梅提醒的声音在耳中响起:“朔阳,你们要做的是保护那些弱小的人,而不是去找人寻仇、出气……你清醒一点!别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再准备、酝酿什么,除了增加些心里的恨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一听到这个,朔阳已经平复的心绪又被勾起,他的呼吸声又开始变得粗重。“恶事做尽,却不用受报应的吗?”他吼了出来。
洛落也不知为什么朔阳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们确实应该付出代价,但你的方式同样欠妥。哪怕你杀一两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欺辱……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兔死狗烹,无非是悲剧轮到谁而已!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十恶不赦之徒,举刑罚、天道都可斩之;但更多人,只是无奈行恶罢了,他们也可能只是给自己搏一个活命的机会,或者是为了儿女们的一线生机,何错之有?而闯进村里那些兵士,也有可能只是被上头的一个恶念裹挟着、顺势而为,是不是还罪不至死?凭着几句哭诉,就能决定别人生死的话;那你和那些人,区别在哪里呢?”小梅说了很多,但被怒意冲上头脑的朔阳怎么可能会理解。他理解的行侠仗义,便是现世报,快意恩仇,善以待善,恶以惩恶。至于小梅说出的“更改天下的规则”,他感觉太遥远了。那些所谓的“天下大同”、人人温饱、无欺无害……那些凡俗人等不到的正义,算个狗屁。
朔阳的手上并没有停,他小心调校着连发弩。心道:“你是灵神也好,什么智能也罢,你不管这世间……那我们,就自己蹚出一条路来。你说得对,人啊,真的只能自渡。”
小梅没有再发声。凭他们那稚嫩的手段,到最后大概率是灰头土脸地回来。
朔阳没有上位世界的法律观念和社会共识,心里所谓的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无以依托,正义确实只能自己寻求。这时的扶危济困、劫富济贫,结党抑或独行,是为侠义。
“还没听你说过,这个麦穗一样的东……呃,这个,麦芒刺,要怎么用?”朔阳问。
洛落的声音很低,一边演示一边说:“二十八根刺,可以一起击发出去;或者,每次四根……机括在这个环上,往那边,用手拧就可以了。”
朔阳:“嗯,确实精妙!”
“您可千万别抬举我了。比起您做的连发弩,这个太繁琐了,不实用。麦芒针射出去之后,就基本没啥用处了,稍有重击,里面的机构就坏了。不过,没击发的时候没事。”
“嗯。”
“我们做的东西,终究都是小道。”她看朔阳还是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便接着讲了起来:“族里真正的大匠,都是一身锤炼本事。大巧不工,不事精细。他们大把的时间都用在我们看不到的事情上,怎么让军械在战场不卷刃、不崩裂……过刚易折,道理谁都懂,但就是有好些匠人,不断尝试,往剑坯里加各种东西……”
听着洛落的话,朔阳渐渐也下定了决心。
他将背弩穿在身上。等洛落说完,朔阳也基本上整装完毕。“走,咱们这就去给她们出口恶气去!我还就是不信了,就算真没个说理的地方,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谁都不是好欺负的。”
“嗯嗯,我跟您去。”
朔阳:“杀过人吗?”
洛落摇摇头。
……
其实,刚出发的时候朔阳就犹豫了。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可能还生不出这么强烈的正义感;但身后有洛落,他又明白,最好还是不要让她见识血腥的场面。之前,蓝晴被吓得面色惨白的样子他还没忘,若杀戮、苦厄能远离她们该是多好啊。
仔细想来,小梅的话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次也能算是他俩去找别人的茬儿,而心里的那股恨意也还没有到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生死相拼的地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路上,朔阳很想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斜阳外,寒鸦几点,流水绕孤村。(引:《满庭芳·山抹微云》秦观,有修改)
两人趴在桥边的草丛里,身后是一颗高大的柳树。
“不对啊。”朔阳小声说道,“如果我用袖箭射他们,又不射死的话,我的箭不就回不来了……我总共才这么几根,哪经得起折腾。”他现在才想起不对,所谓杀器,都是为仇恨、击杀、死伤而准备的,他俩那过家家一般的教训与报复,和手里的暗器显得格格不入。这个时候,朔阳终于又理解了为何河洛古城会有禁止武器对内的祖训。它的终点,只能是毁灭,谁都无法逃离;相反,若是不想走到困局,就不能兴起刀兵。“这个袖箭,可以把木棍当箭射吗?”他问。
洛落:“不能。就算能射出去,也根本伤不了人。这是我们的工匠特意设计的,只能用我们的箭支,哪怕是仿制的,都会威力大减。”
朔阳哑然,抓起地上的石子,甩到小河里。“我去撇一根棍子,你的麦芒刺是不是太短小了,要不要也来一根?”
洛落摇摇头,似乎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点担心。
“好,我去去就回,你把你的麦芒刺先藏好吧,暂时还用不上。”一边说着,朔阳起身,随即望见远处有几人向这边走来。他赶忙伏低身子,也顾不得去寻合适的棍子了,慌乱中只瞥见柳树下的枝条,就去捡了些来。
洛落:“这是做什么?”
朔阳一边捆扎,一边说:“我用这些柳条做个鞭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