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王重阳 ()”!
尤楚红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着的拐杖,浑体通莹,以碧玉制成,长约五尺,仿似折下来的竹枝一样。
沉厚的眼皮下射出两道目光,直如箭矢似的投到门外。
“不知各位夤夜造访我独孤家,不知有何贵干?”
过了片刻,尤楚红手中的碧玉杖轻点地面,缓缓开口,轻细尖柔的声音在内力的催动下,如同声浪一般向四周扩散而去。
西寄园对街的一座钟楼之上。
王重阳带着几个年轻人居高临下的探望着局面变化。
听到尤楚红的声音,寇仲不由惊讶道:“这老太婆看着不起眼,可是好深厚的内力,恐怕比当年的宇文化及还要强上不少。”
一旁的侯希白轻摇折扇,说道:“她是独孤峰的母亲,也算是独孤阀的第一高手,要是论起辈分来,她可能比阴后还要高上一些。”
“那个少女是她的孙女,独孤峰的女儿,名字叫做独孤凤,手底下功夫硬得很,我曾与她交过手,险些就伤在她的剑下。”
侯希白眼眸微挑,看着那个红裙少女说道。
寇仲讶然道:“那小娘皮的武功这么高?”
“很高,世人都以为独孤阀除了尤楚红外,就数独孤峰三兄弟武功最高,殊不知独孤阀真正的二号高手,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徐子陵也在旁说道:
“我听石师说过这个尤楚红,她的武功非同小可,已经是宗师级的高手了,那碧玉杖看着就是供人赏玩的玉雕,可要是被她敲上一下,估计也别去找杨公宝库了,直接去找阎王爷吧。”
西寄园内。
“既然来了,就请露面吧!”
尤楚红又是一声长喝,手中拐杖一顿,立刻将地面震出一个深坑,眼中尽显乖戾之色,冷笑道:
“各位要是连面都不敢露的话,那还是趁早跪地受缚,
老婆子可以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尔等的万死之罪,免得把性命丢在这里。”
“就凭尔等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想颠覆我大隋江山,真是不知死活,若是不出来跪地受缚,那么日后就等着千刀万剐……”
尤楚红的话尚未说完。
西寄园内平地卷起一阵寒风,吹动地上的积雪和尘埃,隐隐化作一只异兽的模样,嘶吼着从门外涌入,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冻结,彻骨森寒。
“宇文伤来了。”
王重阳低声轻喃了一句,目光望向长街尽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那里,发丝随风乱舞,身上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顷刻间就划过十数丈的距离,来到了西寄园的大门之外。
“尤婆子,老夫今日亲自来送你上西天,和尊夫团圆汇聚,共享人间之乐。”
宇文伤眸中寒光闪烁,昔年四大门阀并列天下,如今宇文阀却只剩下他一人,只能屈尊避在李阀门下,听从孺子调遣,再无昔日的阀主风范。
“宇文老鬼,你竟然还没死!”
看到宇文伤的身形,尤楚红眸光爆射,闪过一丝怨毒之意,瞬间甩开了独孤凤,手中的碧玉杖微微一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身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就算是年轻力壮的一流高手,也无法与其相比。
劲风凛冽。
身形呼啸之间,尤楚红已经来到了数丈之外,手中的碧玉杖卷起一道碧光,排山倒海般涌了出去,直接将那只寒气凝聚的异兽击溃。
再看尤楚红,本来佝偻的身躯,竟近乎奇迹般的站了起来。
满头浓密的白发随风拂扬,高大的身躯和宇文伤竟不分轩轾,脸上沟壑似的诸多皱纹,也好像能放出粉红色的光芒,眼帘半盖下的眸子,更是射出两道箭矢状的瑞忙,形态诡异之极。
直奔宇文伤胸口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犹若惊雷电闪。
“尤婆子,如此雕虫小技就不用献丑了!”
宇文伤身躯一震,寒气透体而发,直接将那两道异芒摧碎,与此几乎同时,尤楚红的身形也来到了宇文伤身前,口中发出夜枭似的难听叫声,尖长的指甲也令她干枯的手宛似老鹰一般,往前狠狠的挥了出去。
霎时间,碧光莹莹的杖影如怒海巨浪,把宇文伤笼罩在其中。
“宇文老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还我亡夫命来!”
尤楚红状若疯魔,无论是碧玉杖挥出的速度,亦或是所附着的力道,均达至惊世骇俗之地,而这套杖法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每挥出一杖,都能带出利刃般的锋锐起劲,专破护体罡气,让人难以抵挡。
可宇文伤却面露不屑,依然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冰玄劲坚若磐石,一时间“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有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这莫非就是尤楚红的披风杖法?”
王重阳身后。
一个青发皙面的年轻人突然开口。
这年轻人非是旁人,正是武林中绰号“剑霸”的跋锋寒,虽是突厥人和中原人的混血,却对突厥无半点归属感,和寇仲,徐子陵是生死之交。
现如今,也是少帅军的三大元首之一,主掌对外的军事征伐,平日里却行走江湖,以挑战中原武林的高人为喜好。
“这路杖法的内力主要运行在十二正经之中,与寻常流转在奇经八脉内的功法截然不同,应该就是尤楚红自创的披风杖法,不过她虽另辟蹊径,创出了这门功夫。”
王重阳微有几许沉吟,似是看穿了尤楚红的身体内外,又接着道:
“但是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协作失调,伤及了肺腑经络和肾脏经络,短时间内或可无虞,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引动肺肾两处旧患,她不是宇文伤的对手。”
“前辈好眼力。”
跋锋寒竖起大拇指,道:“仅是一眼就看出了尤楚红的功夫弱点,前辈的武功真可称得上出神入化,鬼神莫测。”
王重阳轻笑几声,道:“锋寒的武道之心坚定,日后的成就定可与三大宗师比肩,或许有朝一日,你的斩玄剑,真的能将武尊毕玄斩于剑下。”
“一定会有那一天!”
跋锋寒充满自信的说道。
王重阳将目光投向场中两人,他之所以能看穿尤楚红体内真气的运行路线,并非是因为先天功和长生诀的作用。
而是因为从许开山身上得到的那块铁牌,上面详细记载了《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心诀密窍,王重阳也是修炼了之后才知道这门功法的厉害之处。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这套心法的名字就足以证明一切。
可以御尽万法,窥视根源,从而将对方的武功化为己用,比借力打力的功夫,还要更上一个层次,甚至不需要有切实的交手接触。
只要看到一个人运行真气,就能将其功法牢牢掌握。
当然,这也与修行者的功力有关,许开山只能凭这功夫化虚为实,将无形之物化作有形之质,来攻敌或是防御。
功力再上一层,如四大圣僧,或者是了空和梵清惠这等人物,要是修炼了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可以在交手的过程中,摸清楚对手的真气运行路线。
至于像王重阳,石之轩,还有三大宗师这等高手,根本不用与对方交手,只是凭肉眼隔空观看,就能看破对手的真气运行。
也难怪此功会成为大明尊教的不传之秘,在王重阳看来,这门武功或许在精深程度上,无法与四大奇书比肩,可在运用这一方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尤楚红。
每一杖挥出,都有一股尖若利刃,又沛然不可抗拒的真气扫出,就算宇文伤的冰玄劲深厚无比,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被这披风杖劲道击得向后连退。
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宇文伤始终占着上风,因为尤楚红是主动攻击,宇文伤是被动防御,冰玄劲只是撑在身前,并没有向尤楚红还手。
其实这也是宇文伤刻意为之。
昔年,四大门阀并列天下,人人敬仰,其中又以宇文阀和独孤阀势力最大,朝中百官半数都出自两阀门下,再不就是有着紧密的关联。
因此,宇文阀和独孤阀为了争权夺利,也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可偏偏独孤阀的上任阀主,也就是尤楚红的丈夫,现任阀主独孤峰的父亲,和宇文伤是结拜兄弟,后来又因为家族的原因。
不得不兵戎相见,双方决定以武功分胜负,结果宇文伤出手过重,独孤阀的老阀主被冰玄劲侵入心脉,药石无医,最后惨死在病榻之上。
虽然生前曾留下话,两人相互比武切磋,生死各安天命,与他人无尤,事后也不可寻仇报复。
但独孤阀和宇文阀却还是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宇文伤也有些恨自己出手过重,伤了结拜义兄的性命,所以此时才尽力忍让,以偿还当年所欠下的人情。
“老鬼,你为何不还手?难道是瞧不起我尤楚红吗?”
尤楚红见宇文伤始终被动防御,不由得怒笑喝道。
“尤婆子,看在义兄的份儿上,我忍让了你十招,你若是再动手的话,就别怪我宇文伤无情了!”
宇文伤一声冷喝,冰玄劲猛地爆发而出,空气中的水分仿佛凝成冰晶,似乎连时空都为之冻结,一只冰玄麒麟的异兽虚影,从宇文伤背后浮现,仰天发出一声长吟,直接将尤楚红震开。
“老鬼,你的冰玄劲…?”
尤楚红手中碧玉杖轻点地面,就见杖身微弯,随即一弹而开,尤楚红也借助这股力量,凌空一跃,卸掉了迎面而来的冰玄劲,眸光有些凝重的看向宇文伤。
“这已经不是冰玄劲了,而是冰玄麒麟劲!”
不待宇文伤回话,门外又走进了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比宇文伤还要高出一头,双臂上附着一层铁铠,将拳头包裹在其中,肩上还扛着一杆似戟非戟,似戈非戈的奇门兵器,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灰色的须发随风而舞,活生生一只人熊。
“李神通!”
看到这个人,尤楚红面色微变,来者正是李阀的第一高手,阀主李渊的堂弟李神通,天生神力,后又履得奇遇,吞下了数十只熊胆,不但功力暴涨,就连整个人也变得高大威猛。
再配合上那副特意打造的镔铁拳甲,莫说是人的血肉之躯,就算是林中虎豹也能赤手生撕。
在李神通身后,则是两个年轻人。
一人身形魁梧,颇有几分李神通的风范,手臂上同样附着拳甲,握着一条三棱铁矛,非是旁人,正是李渊的三子,也是李神通的亲传弟子李元吉。
而站在他旁边那人,却生得龙眉凤目,虽仅一袭布衣,却透出三分贵气,手中握着一个鹿皮长条包裹,看形状应该是口刀。
“李世民!”
钟楼上的寇仲眸光爆射,道:“师父,他就是李世民!”
“天生贵相,果然是人中之龙,难怪慈航静斋会选择他。”王重阳微叹一声,道:“小仲,你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啊。”
“可也只有击败这样的天骄,才能证明我寇仲是真命天子!也能证明慈航静斋选错了人!”
“说得好。”
这时,宁道奇的声音蓦然传来,回眸望去,就见宁道奇身形轻飘御风,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人。
“这位是……”
王重阳抬眸看向那个中年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能感觉到他身上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体内真气温柔醇和,与宁道奇的散手八扑同出一源。
若是没猜错的话。
此人应是一位杏林圣手。
“道兄,少帅,子陵,希白,锋寒,我来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江湖人称药王的孙思邈,与老夫也算是忘年之交,少帅想要争夺天下,那么军中就必须有一位神医,能大大减小兵卒的损伤。”
宁道奇拂髯笑道:“孙先生已经同意加入少帅军,不知少帅可否愿意?”
“真人说的哪里话,寇仲可是求之不得。”
寇仲上前躬身一礼,道:“药王先生慈悲为怀,心怀普救含灵之愿,寇仲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是三生有幸。”
孙思邈轻笑还了一礼,道:“在下不过一介山野草民,岂敢当少帅如此大礼。”
“原来是药王孙先生,久闻先生品格高洁,医术超群,贫道仰慕已久了。”
王重阳也淡笑着拱手一礼,以孙思邈的所作所为,完全当得他一礼,否则也不至于和宁道奇成为忘年之交,连压箱底的散手八扑都传了出去。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宁道奇先前离去,是去见武尊毕玄,或者是奕剑大师傅采林,毕竟也只有这个级数的人,才能让宁道奇上门拜谒。
没想到他竟然请来了药王孙思邈。
不管是在当下,还是在日后的历史上,药王孙思邈都留下了浓重墨彩的一笔,此人品行高洁,为人医病不分寒暑,不分昼夜,亦不分贫富老幼,身份贵贱。
甚少收纳诊金,即便收了诊金,也大都花在了病人身上。
可谓是将“医者仁心”四个字贯彻到了骨子里,晚年所著的《千金方》,更是人类医学的至宝。
几人在钟楼上开怀畅谈,声音本应随风飘散出去,但是所有的声音都好像完全被束缚在了方圆丈许空间,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外人根本听不见任何言语。
“没想到李世民也来了。”
孙思邈目光投向西寄园,当他看到李世民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先生也识得李世民?”
徐子陵在旁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请我前去太原,说是给一位故友治伤,结果我发现他所说的那位故友,竟然就是李阀之主李渊。”
孙思邈目光闪烁,继续道:“而且我还发李渊所受的伤,竟是被武尊毕玄的炎阳奇功所伤。”
“这倒有些意思了。”
王重阳和宁道奇相互看了一眼。
李渊是李阀之主,一身武功不弱于宇文伤和尤楚红,只是他身处高位,怎么甘愿冒险,和武尊毕玄交手?
而这时。
场上也有了变化。
李世民似乎和尤楚红谈崩了,双方又再次动起手来,宇文伤这回没有再留手,冰玄劲毫不留情的打了出去,漫天风雪汇聚掌中,化作一只狰狞的寒冰麒麟,嘶吼着冲向了尤楚红。
李神通在旁抚掌大笑道:“尤婆子,这就是宇文兄新创的冰玄麒麟劲,你是第一个品尝到这门奇功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冰玄麒麟劲的掌力席卷而来,所挟的寒风刺骨冰凉,犹若刀割般触肤生痛,与尤楚红所知的冰玄劲截然不同。
但尤楚红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恃着强绝的内外武功,挥舞出如山碧影,破空声不绝于耳,粉碎了宇文伤一波又一波的凌厉攻势。
尤楚红的披风杖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超凡入圣的阶段,一只碧玉杖在她干枯似鹰爪的掌中,已经变得无以名之。
不但刚柔兼备,随心所欲,还能发挥出刀,枪,剑,棍,鞭,索,矛等各类兵器的特色,变化无穷,妙用无方,宇文伤根本无法靠近其身。
“这老婆子的武功好生厉害!”
钟楼上。
侯希白面现惊色。
可就在这时,杖声倏止,尤楚红身形闪退,脱出战圈,来到太师椅处,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喘着粗气,脸上的粉红异芒也越发浓厚,难以开口说话。
“姥姥!”
旁边的独孤凤脸色一变,忙来到尤楚红身旁,为她揉搓着后心,缓和体内散乱躁动的气血。
过了片刻,尤楚红勉强坐稳身子,但依然还是急剧喘气。
孙思邈见状,轻叹道:
“这位老婆婆的肺腑经络受损,连带着其他经络也受到损伤,应是修炼了一门与寻常内功截然相反的古怪武功,所以经脉相互失调。”
“先生好眼力。”
王重阳眸中闪过一丝钦佩,他能看穿尤楚红的伤势,是因为《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说白了是利用这种功夫取巧。
孙思邈却是凭着真实的医术,一眼就望穿了尤楚红的伤势。
“尤嫂子,老夫这就送你去和义兄团聚,省的你日后在遭病痛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