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不稳定的因素?”琴酒也冷笑一声,又不耐烦地确认,“关于‘绝交’那件事,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汇报’?”日向合理重复了一遍,再次重复之前提到的话,“虽然我表现得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这边踩个尾巴、那边就立刻被人逮着询问’。”
“但是,并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控制狂家长’。”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补充,“我们是平级。”
当然,严格来讲也并不是平级,中间有一个很模糊的界限。
琴酒管理东京、甚至不只是东京的行动组,等级肯定比大部分的代号成员要高。
而日向合理的‘父亲’则是那位先生。
交融一下,勉强算是平级。
再次令人迷惑的是,明明算是被人踩了一脚尾巴,琴酒居然还没生气,语调也没有陡然变冷,还是原来的那个语气。
“抱歉,关于‘绝交’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想要和我交流的吗?”
居然还顺从地改口了。
日向合理立刻警惕起来,他斟酌了一下,“你最近,有趣任务很多吗?”
肯定是有趣的任务多,心情也很好,所以才屡次不生气,还这么好脾气!
“没有可以给你的任务。”琴酒提前拒绝,又再次询问,“有要和我交流的吗?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没有,真的没有。
日向合理沉思了一下,又缓缓躺回去。
其实,刨除掉一切复杂的因素,他还真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以前。
之前,执行那个代号任务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点不明白、不清楚。
当然不是不明白任务,而是另一种,很微妙,很复杂,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组织不出语言的感觉。
一方面,他能意识到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潮水缓慢上升、一点点淹没心脏,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模糊,不清楚那到底代表什么。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也有一些规律,那就是当它出现时、一定有人死亡。
不过这个规律不准确,因为有一次日向合理在一处基地停留了大概三四年的时候,中途就有过这种感觉,它会慢慢出现、塞满整个胸腔。
之前的每一次,日向合理其实都似懂非懂这种感觉,不太明白、也不太清楚。
但是今天的这种情况,他清楚。
理论上来说,那应该是愧疚。
是正常人走在路上,突然踹了一脚路边的可爱小狗,小狗立刻呜咽着夹住尾巴,泪眼汪汪地看过来时,会产生的那种愧疚情绪。
这一点,日向合理清楚。
除了今天之外,就是代号任务那一天就,但是那天琴酒也有点奇怪,凭直觉,日向合理觉得不太适合询问出去。
而其他出现这种类似潮水感觉的情况,也不能表达出去,不然琴酒听着听着突然问一句‘嗯?人形物体?人形物体是什么?“,那就没法解释。
沉吟了一会儿,日向合理回答:“没有。”
中途沉吟的时间太长,琴酒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没太继续确认,只是简单警告道:“我已经向那位先生汇报过了,你最好提前想好回答。”
然后挂断了电话。
日向合理收起电话,再次沉吟了一下,才把它扔在床头,自己则继续平躺着,一边摆出标准的躺尸姿势,一边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愧疚。”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再重复了一遍,“愧、疚。”
理论上来说,那应该是愧疚。
但那只是理论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将信将疑着把它定义成‘愧疚’之后,日向合理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种熟悉感隐隐约约,并不明确,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但随着困意袭来,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他闭上眼睛,跌入深沉的梦境。
*
“好吧。”抱着自己的黑发白裙小孩子妥协,不再追问,而是道,“生日快乐,莉莉。”
‘莉莉’,日向合理无声地重复这个名字,他垂下眼睛,看到怀里小孩子的柔顺黑发。
现在是在做梦,所以他有种意识模糊、控制不了自己行动的感觉,就像是在被鬼压床一样。
他感觉到自己伸出手,环住怀里小孩子的肩膀,用手掌去摸对方的后颈。
那是个脆弱的位置。
只要稍加用力,这个孩子就会立刻死亡。
在清晰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一种陌生的、巨大的感觉像是巨浪般卷来,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日向合理卷进海里。
“……谢谢。”他感觉到自己闭上眼睛,“对不起。”
“莉莉?”怀里的小孩子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又立刻安静下来,“……你哭了吗?”
“发生了什么?”
这是在做梦。
日向合理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能清晰地感觉被‘潮水’淹没的感觉,也更感觉到‘自己’在竭力压抑着那股翻涌情绪,更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被迟疑着拍了拍,宫野明美有些慌乱道:“呼吸,深呼吸,你在想什么?不要再想下去了,莉莉?”
“你可以听到吗???”
“你带药了吗莉莉,深呼吸,控制情绪,莉莉!”
叫道最后,对方干脆放弃和他对话,而是大喊起来,想要向其他人呼救。
在这种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动了动,有声音从里面挤出来,“我很……我很抱歉,我没有控制住。”
“我杀了你。”
“……我很抱歉。”
除了那种呼吸急促、血管都被情绪带动着汹涌澎湃的头晕脑胀感外,日向合理突然看到了一幅画面。
【在一条洁白而干净的走廊上,浑身散发着光芒、眼神平静无波的宫野明美向他走来,对方调动脸部肌肉,露出了一个机械的笑容。
同样机械的,还有她的声音,“莉莉,抱抱我好吗?”
她的语调毫无起伏,就像是机器一样。
‘他’一步步后退,而由光芒构成的宫野明美一步步前进,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每一步的距离也一模一样。
直到退无可退,被对方拥抱住。
‘他’用手抚摸对方的后颈,用力。
在用力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背有剧痛感,被对方用匕首攻击。
然后,对方化作光芒消失,只留一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那副画面闪过一瞬间,日向合理很快回神,又回到那种被‘潮水’淹没的状态。
这次的感觉更明显,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