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一路上,郭东不止一次地心里演练,见到沈继之应该注意什么,如何称呼、如何行礼、如何回应等等,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眼下的这种情景。
郭东有些慌,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子以为,那..那大概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位是我沈家堡在海州的总掌柜秦韶,也是老夫的棋友。”沈继之一边介绍秦韶,一边招呼郭东坐下。
郭东确信胖子就是沈继之,这人说话嘴角总是带着笑,神情和蔼,听声音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郭东却想起了三个字,笑面虎。
郭东不敢怠慢,重新施了礼,这才坐下。
秦韶收了折扇,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问:“你叫郭东,是也不是?”
“是。”郭东点头。
“你的说辞颇多歧义,一是说,你郭东挣不来花不完的银子;二是说,这世上没你郭东挣不完的银子;三是说,这世上就没你郭东花不完的银子,你说的是哪种?”
“....”
郭东不确信自己听懂了,一时无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无辜地眨眨眼。
沈继之呵呵笑着,却催促道:“郭东,你哪种啊,快快道来。”
郭东抓耳挠腮,情急之下,他想起做火柴的事,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真要做起来,估计多少银子都没够。
“最后一种。”
郭东再次忽闪忽闪眨眼睛,然后一咬牙,挤出四个字。
秦韶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让沈继之截了话头,道:“行了,得让人从容作答,总不能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来,来,下棋。”
石桌上有张棋盘,棋盘上已经摆上了四个座子,显然正准备下棋。
围棋,郭东并不陌生。
大学的时候,他是‘业余四段’,在学校也小有名气,这是上学时唯一值得傲娇的地方。
当然,因为过于沉迷下棋,也让他经常挂科,险些毕不了业,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去送快递。
两位棋友开始落子,古人是位尊者执白先行,沈继之上来就天元,理论上,这一手是有损的,但古人先行并不贴目,这样看来,第一手天元倒不失为一种即显出为尊者的谦让,又相对公平的下法。
白棋星小目,黑棋直接点了两个三三,都是重实地的风格。
到了中盘,黑棋陷入苦战,白棋盘面占优。
郭东学棋的时候,也打过明清时代国手的棋谱,人家的水平肯定比他高很多,但不可否认,碍于历史的局限,有些下法确实相对落后,若让他们跟后世的国手对弈,他们肯定是下不过的。
他们两人其实也有这个问题,倘若跟郭东对弈,郭东十有八九能赢,当然这很不公平,可能多下几盘,人家摸清了郭东的路数,就另当别论了,郭东判断,他们的棋力,尤其是沈继之,在当世应是不弱的。
黑棋长考,迟迟不肯落子,郭东的注意力转向了桌上的棋具。
棋盘是檀香木的,用漆考究,泛着幽幽暗光,手感极度舒适;棋罐上有浮雕,一只飞鸟站在竹枝上,雕工精美;棋子亦是极品云子。
这副棋具亦非凡品。
前世郭东也想得到一副上好的棋具,但对一个快递小哥而言,只能是个梦想。
“郭东,看似你也是爱棋之人?”
即便是观棋,会下棋的和不会下棋的,也有显著区别,沈继之显然注意到了。
“小子很久没下了。”
郭东含糊地应了一句,如坐针毡,只想早点离开。
“老夫平生别无所好,就爱这黑白两道,凡是遇到爱棋之人,必以礼相待,这样吧,此局终了,你便与秦韶一较高下,若是你赢,老夫便将这棋具送于你,何如?”
沈继之此时已胜券在握,所以心态很放松,好整以暇地提了建议,两眼却看着郭东。
郭东看着架势,已不容他拒绝,只好说:“既然伯父有令,小侄照办就是。”
郭东自己都不知道他改了自称,而且称沈继之为伯父,沈继之闻听一愣,终于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盘棋,秦韶最终以13子落败。
小毛孩子懂个毛啊,要跟郭东下棋,秦韶自然是不情愿,但当家的都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秦韶执白先行,随手在天元抛了个子,郭东在右上斜挂一手,而后,两人落子如飞,秦韶是想早点让郭东投子认输,郭东习惯下快棋,正好。
有坐子的开局,设置当世人并不熟悉的骗招,也并非难事,渐渐地,秦韶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因为,他的一条大龙陷入了绝境。
沈继之内心震惊不已,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看出,秦韶的大龙无处可逃,郭东赢定了,而且郭东的风格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很多时候,直到最后露出杀着,他才恍然明白前面落子的用意,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震惊之余,心头却疑窦顿生,这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