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二时左右,应北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他摸黑披上衣服,撩开卧室的窗帘向专署大院看了一眼,登即发现院门大开着,七八个穿自卫军军装的人在院内下了马。他本能地觉着要出事,当即推醒了太太,自己也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就想,这些家伙十有八九是砦司令派来杀他的,现在,砦司令和国府、国军拼上了,他这个代表国府的专员毫无用处了,砦司令杀他正在情理之中。
他不想死。衣服的扣子还没扣完,就摸到床头柜找枪。郑灵宝刚来时,送了把撸子给他,砦司令也送了把勃朗宁给他,那是广清农机厂仿造的,样子很好看,枪把两面还镶了银。他不喜欢玩枪,也不会玩枪,两把枪收下来后,从没上过身。一把摆在对面办公室的桌子里,另一把他记得是摆在了卧室的床头柜里。
翻了半天竟未翻到,他急出了一身汗。
太太问:
“你……你找什么?”
“枪……枪……撸子……”
太太说:
“在……在衣柜……柜里!”
他忙又摸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把两只哆嗦的手同时插了进去,折腾了半天,才把枪摸到了。摸到手方知道,不是撸子,是勃朗宁。
不管是什么,反正他有枪了,这就好。
他笨拙地打开保险,手攥枪把,把食指搭在扳机上试了试,又窜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撩开了一角。
外面一片惨白的月光,人和马都披着月光动个不停。有匹马在用蹄子刨地,还有匹马引颈嘶鸣。它们身边的人有的在往院中的树上拴马,有的扛着什么东西在往郑灵宝的办公室走,似乎没有谁注意他的卧室。
一场虚惊。
他长长嘘了口气,把枪往衣袋里一放,回到床边,对太太说了声:
“没事,睡吧!”
太太睡下了。
他也想再睡下,可一琢磨又觉着不妥:这些半夜三更骑马携枪到专署大院来的人准要干点什么,不是算计他,必然是算计郑灵宝。没准砦司令知道了郑灵宝昨夜的暗杀阴谋,今夜派人来和郑灵宝算账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干掉郑灵宝,一定会掉过头来干他。他知道郑灵宝的阴谋,却没把阴谋献给砦司令,砦司令十有八九会把他也疑进去。
又是一惊,忙不迭地再把太太叫起来:
“还……还是别睡!我……我看这里面有问题。”
太太骂他神经病,他不恼,立逼着太太穿好衣服躲到床底下去。
安置好了太太,他壮着胆子出门了,打定主意只要一听到郑灵宝办公室响起枪声,就从院子的后门开溜。只要没人用枪逼着他,他决不用枪去吓唬任何人。至于太太,他相信床底还是安全的。这些家伙不一定会到床下找,就是找了,也不致于向一个妇道人家下手。
在满是月光的院子里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郑灵宝的身影。郑灵宝正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招呼那些自卫军们进去,郑灵宝也穿着自卫军军装。
他大惑不解了,今夜究竟是演的哪出戏?莫不成这些自卫军都是郑灵宝昨夜暗杀队的人么?他们深更半夜来干什么?杀砦司令么?砦司令既不在清河,也不在广仁,砦司令肯定在白川前线。
他相信郑灵宝不会是要杀他。郑灵宝若是想杀他,在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能杀。他没有砦司令那么严密的保安措施,又不会舞枪弄棍,郑灵宝一个人也把他对付了,用不着半夜三更招呼这么多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