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的颍阴懿侯灌婴,也同样是丛太尉拜相。
从以上这几任汉相的履历来看,丞相必须做过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必须做过内史的‘规矩’,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绝对;
但实际上,这其中的道理,却并非是刘胜方才所说的那么简单。
——这,其实是一个领导班子的问题。
就那太祖高皇帝年间举例:丞相酂侯萧何,御史大夫平阳侯曹参,内史安国侯王陵;
萧何离世,曹参被拜为丞相,王陵则递补成为御史大夫。
而在这次职务调动过程中,王陵无论是调动前还是调动后,都是只比曹参低一级的非直系下属。
说得再直白点:你是兵,你和你班长处得好,他比你高一级;
后来你班长升了排长,你递补做了班长,你也还是比他低一级。
职务的调动,并没有改变你们之间的地位差距、从属关系,这最大限度的保留了你们两个人多年来,所养成的工作默契和配合习惯。
具体到这‘内史-御史大夫-丞相’的升迁路线,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不按照这个路线走,并非不行,只是按照这个路线走,才能更好、更快的完成职务交接,使朝堂受到的影响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就好比孝惠皇帝年间,酂侯萧何病故,结果萧何尸骨未寒,曹参就已经腰挂相印,开始在相府办公了!
又比如太宗孝文皇帝年间,张苍因黄龙改元一事而被罢相,心灰意冷要回老家,结果马车都还没出长安城,太宗皇帝就已经走完了给申屠嘉封侯、拜申屠嘉为相的程序;
等张苍过了函谷关,申屠丞相,也早就开始端坐相府,左天子以治天下闻名了。
反观从太尉直接拜为丞相的周勃、周亚夫父子二人,却也真真是不愧为亲父子——这俩人做了丞相,愣是都没能和相府的官左混熟,甚至都没认全相府的下属!
这,才是刘胜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是说丞相,就非得做过御史大夫,也不是说御史大夫,就非得做过丞相;
而是不这么做,就很可能会导致一个有足够名望、地位,却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或是没有相应能力的人,坐上自己无法胜任的位置。
但对于刘胜这个担忧,如今的长安朝堂,却根本拿不出解决办法······
“陛下心中的担忧,臣等大致能明白。”
“只是御史大夫外方为郡太守,实在是不曾有过先例的事。”
“按照往常的惯例,御史大夫出缺,最应该考虑的,便是内史。”
“只是如今的内史田叔,才刚做内史没多少年,若现在就升为御史大夫,只怕难以服众。”
“再者:若内史迁为御史大夫,那内史便又会出缺;”
“内史出缺,可比御史大夫出缺,要更让陛下头疼啊······”
一听这音色,刘胜头都不用抬,就能分辨出开口说话的是何人。
循声望去,稍咧嘴一笑,刘胜便耐人寻味的轻叹一口气,问道:“那依桃侯之见,该当如何?”
便见刘舍颇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旋即侧过身,礼貌的对卫绾拱了拱手。
待卫绾面露了然之色,也朝刘舍拱手回过礼,刘舍才带着那略带刻意的憨厚笑容,对刘胜再拱手一拜。
“陛下。”
“左右丞相之制,自第一次出现在我汉家开始,便一直是先皇驾崩、新君即立时,所采取的权宜之策。”
“——比如孝惠皇帝年间的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吕太后年间的右丞相陈平、左丞相审食其,太宗孝文皇帝年间的右丞相周勃、左丞相陈平等。”
“臣为右丞相,建陵侯为左丞相,本就是先孝景皇帝驾崩,陛下新君继立,朝野内外需要稳定的缘故。”
“而当下,陛下已改元元年,更即将及冠;”
“左右相国之制,也该像太尉一样——到了该被罢设的时候了······”
嘿!
刘胜笑出了声。
当着满朝公卿的面,刘胜愣是不顾天子威仪,笑出了声。
“桃侯,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安?”
···
“让建陵侯为御史大夫,桃侯就可以独自为相;”
“建陵侯又是温厚君子,便是做了御史大夫,怕也不会与桃侯太过为难?”
见刘胜毫无顾忌的点破自己心中所想,刘舍倒也不慌,只嘿笑着低下头去,权当是默认了刘胜的说法。
而这,也正是刘胜之所以觉得刘舍这个丞相‘趁手’、之所以会当着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点破刘舍心中所想的原因。
——刘舍,虽然并不是真的刘姓,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比刘氏宗亲更像宗亲、比手足兄弟,更像刘胜的血亲······
“既然是桃侯的主意,那就由桃侯自己,去向太皇太后进奏吧。”
轻飘飘丢下一语,便算是默认了刘舍的提议,刘胜便又笑了笑,作势便要再问。
——少府出缺,曾担任少府卿的刘舍,或许也能有什么好法子······
“禀奏陛下!”
正当刘胜含笑昂起头,要向刘舍咨询关于少府人选的意见时,便闻殿外,响起郎官一声高亢的拜喏。
包括刘胜在内的殿内众人齐齐循声望去,便见一郎官亦步亦趋走入殿内,哐啷一声单膝跪地。
“雁门郡八百里加急!”
“——匈奴单于挛鞮军臣遣使,使团已至雁门候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