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陆,是九湖陆家的血脉?”
老人声音苍老,面容也已老朽,眼神浑浊,可往往轻轻瞥一眼陆景,陆景便觉得其中还藏着许多睿智。
日日读书,自然可以升华内在, 陆景并不觉得奇怪,只有许多敬重。
于是他不曾犹豫,点头道:“先生猜的正是。”
老人缓慢点头,眼中却突然闪过些追忆来:“不久之前,我还曾经在书楼见过你们陆家的陆神远,他来书楼求学,却被几位先生拒之门外。
那时,他还是九湖第一风雨,少年盛气陆神远的名讳便是在书院中, 也赫赫有名。”
“不久之前?”陆景心中叹了口气,今日这许多人说起话来,总有些奇怪。
老人似乎也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人老了,便觉得时日越来越快, 仔细想起来, 那应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我却还记忆犹新, 大约是因为那时的陆神远盛气凌人, 浑身上下都是锋芒毕露。”
“如今,匆匆十几二十年过去,我却再未见过他,只是时不时听过他的名字……少年盛气如今却似乎泯然众人,再无往昔那般锋锐了。”
老人说到这里, 有试探问道:“你是陆家的人, 这陆神远是你的……”
“先生, 陆神远是家父。”陆景神色沉幽,语气也极平静。
只这短短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
旁边的绫雀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我方才未听清楚你的名讳,只听到你的姓,你是那落地时,有平等乡佛陀前来指点的陆琼?”老人又问,语气里还带着好奇。
陆景更好奇,他着实他那有一颗纯心的兄长,身上还有这样的事。
只是……为何又是平等乡的佛陀前来?平等乡佛陀暴烈无双,动辄行杀戮屠生之事,平等乡佛陀前来陆府,这却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想来也是如此,若不是平等乡,是大雷音寺,亦或者西域大冢寺的僧人前来,依照钟夫人的性子,这件事莫说是陆府上下,恐怕整座太玄京,都已然知晓了,又岂会这般隐秘?
思虑许多,陆景脸上去却风轻云淡, 笑道:“先生, 我叫陆景。”
“陆景?”老人记性似乎极好:“这样说来,你是陆神远的三庶子?”
陆景并不避讳,点头应是。
老人与陆景说话,绫雀却在仔细的听着,始终不发一语。
老人却指了指绫雀,对陆景说道:“这是我的侄孙,按照年岁,你们年龄相近,她也经常前来书楼寻我说话,你有闲暇,又看到我们在这里,也可来说些琐碎。”
陆景只当是这老人整日看书,没有他人陪伴,孤寂了些,也未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那老人笑了笑,又从躺椅上坐起来,凑过脑袋,用眼皮已然耷拉下来的眼眸仔仔细细看了陆景一眼。
“不错,样貌不凡。”
那老人似乎十分满意,又躺了回去,语气中竟带出些鼓励来:“这书楼中刮着一股奇特的风,我躺在那一股风中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倒也是十分有趣。
陆景,我也听过你的事。”
“之前你确实活得艰难些,虽比不上这天下许多贫弱的人们,可是那也总是苦难。”
“尤其是活在大府世家,有少爷血脉,却又低贱些,这苦难便更加深重了。”
老人徐徐说话,眼睛微眯,语气中带着感慨,仿佛是在说自己的过往,又仿佛是在劝慰陆景。
陆景心生好奇。
他不知这躺在书楼中的老人,为何知晓这许多事。
他也并不曾开口,就和旁边的绫雀一般,仔细倾听着。
老人又道:“如今看来那些深重的苦难极令人厌恶,又令人想要迫不及待的脱离。
可若过些岁月再看,也许会发现正因有这些苦难,才能磨伱心智,劳你筋骨,带来许多好处。”
老人好像是在劝慰陆景。
可始终只是仔细倾听的陆景,听到这番话竟摇了摇头。
他脸上带着笑,语气也是对老者的恭敬。
但说出的话,却与老者方才话语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