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知道,朱棣会对这件事怎么看。
身为这个帝国,最被朱棣看重的继承人,朱棣会不会让他去冒险,还很难说。
不过,朱瞻基也有信心说服朱棣,那就是权力之争。
从张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回到东宫安置下来,天已经黑了。
中午大鱼大肉,晚上太子妃就让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小菜和粥。
朱高炽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一点也不像,却跟他爷爷宛若一人的儿子。打发了下人离开,叹了口气说道:“大儿今日与众将推杯换盏,不怕你皇爷爷疑心?”
朱瞻基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父亲不能说没有能力,对于时局,他一直都有清醒的认识。
他推崇儒家,却遇到了自己的父亲朱棣是个强势的人,根本不给他发挥的空间。
现在自己这个儿子也跟他的治国思路完全不同,也让他怀疑自己的这一套了。
但是他没有打算改变自己,因为这已经成为了唯一支撑他的精神力量。
朱瞻基也不想在这方面打击他,不管他有多迂腐,他也算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太子。
再过两个月他就会去北伐,随后又想出海,UI少十年内,他还需要朱高炽来帮他稳定局面。
所以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指点朱高炽一下,不要让他完全被儒家那一套给迷住了。
“皇爷爷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子孙能干,甚至对这样的情形还会心喜。只要我们不去主动抢夺权力,该给我们的权力他一点也不会少给。我与众将推杯换盏,这种接触是他许可的,我们也要在这种过程中,逐渐将权力接手过来。如果我们做不到,他才会失望。”
朱高炽盯着朱瞻基看了半晌,问道:“大儿,这些是你皇爷爷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有区别吗?父王,你最大的误区是你想用儒家的方式来治国。如果你是一个凡人,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你是太子,你是未来掌管天下的皇帝,你却被儒家迷惑,将自己的思路限制在一个方法上,那么就是最大的错误。”
“为何?”
“你还不明白吗?既然是皇帝,就要海纳百川,不能将自己现在在一种方法上,何况,这种方法还是错误的。”
“自汉以来,哪个朝代不是以儒家治国?”
“所以他们全部都被覆灭了。”
朱瞻基的话让朱高炽心头大震,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你找到了更好的方法?为何将朝代的覆灭推到儒家身上?”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由此可见朱高炽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朱瞻基的声音更淡然了,轻声说道:“这个国家,由皇族,由将士,由贫民,由地主阶层等等组成。历朝历代以来,地主阶层是每个王朝最坚实的基础,他们稳定,国家就稳定。而儒家正是地主阶层的代言人,他们在每个朝代创立之初,对民族团结,社会稳定,都能起到积极的作用。所以儒家也成为了我们皇族最理想的合伙人。但是中原大地的土地是有限的,朝代稳定,就会让地主阶层迅速发展起来,他们如同一个貔貅,贪婪地吞噬着有数的土地。富者更富,穷者则无立锥之地。当土地与人口之间的矛盾达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造成社会稳定的整体变化,也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朱高炽问道:“这就是你皇爷爷常说的,儒家可用,不可重用?”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底,我们皇家需要的是整个国家,各个阶层各安其职。但是儒家到了最后往往会把所有的利益都吞进去,那个时候,皇族也不过是傀儡而已。所以我们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做好社会的整体平衡,而不是自己完全倒向儒家一边。”
“那么,能不能找到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父王,这不可能。社会的变化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就如同儒家一样,他们在一个朝代建立之初是有好处的,但是后来就逐渐会变成一个国家的负担。任何政策,在今天看来是合适的,但是,过几年,可能就不合适了。”
朱高炽沉吟了半晌,才又问道:“大儿,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朱瞻基面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在乎,笑了一下说道:“你以为有谁能教我?这些问题都是我自己分析出来的。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看成了是一个皇帝,那么,我自然会把如何维护皇权当做最大的目标。这就是帝王之术。”
“何为帝王之术?”
“经国之道、阅人用人、纵横捭阖、统御之术,包纳百家,这些都是帝王之术的核心。而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平衡……平衡各方势力,不让任何一家做大。”
朱高炽恍然叹道:“大儿聪慧,吾不如也。”
“生于帝王之家,一定要做到不为一家一言蒙蔽,否则就如秦二世之赵高,李斯。”
“可……”
朱瞻基笑道:“父王倒也不用急着改变,什么事做到心中有数就好,儒家可用,却不可为儒家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