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华站在高高的摘星楼顶上往下看。
楼下围满兵将,刀剑出鞘,箭在弦上,又有无数机关阵法不时闪现银光,都是为了防止她逃走。
“娘娘,快下来!您走不掉的!”
一群宫人凄惨地哭喊着。
“娘娘,想想家里的亲人吧!他们都靠着您活呢!”
“娘娘,陛下对您一片真心,封您做皇后,锦衣玉食、百依百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殊华恶心得很。
真是可笑,一桩充满欺骗、杀戮、胁迫、从未得她承认的虚假婚姻,居然要她顺从和知足。
如果她不是天生异能,可以呼风唤雨,保虢国风调雨顺、丰收富庶。
如果她不曾被冠以祥瑞之名,娶她有利于争夺皇位。
慕容昊还会这么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求娶她吗?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冒领别人的身份和才华,罔顾她的意愿,强取豪夺?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利用亲人的安危胁迫她,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隐瞒消息继续恐吓胁迫?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将她身边最亲近的宫人,在这摘星楼前处以活剐之刑,又严令所有宫人非他允许,不准和她说话?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在这摘星宫外设下无数关卡和重兵,将她禁锢其间?
她不吃这一套!
如今亲人已故,羁绊已无,再无与烂人耗着的必要。
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为她舍弃所有,因她而被拖入无尽深渊的可怜人,也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温暖和眷恋——慕余生。
太阳一点点地滑下天幕,在月亮将将升起之际,长长的甬道上终于走来一道身影。
他穿着最低等的宫役袍服,身形高挑消瘦,苍白虚弱,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但他气态轩昂,肩背挺直,他抬着头,仰望着屋顶上迎风而立的殊华,黑沉沉的眼里除了天和地之外,只得她一人。
墨蓝色的天空,一边挂着如血的残阳,一边浮着惨白的月亮,朱红绣金的裙子火焰一样的热烈灿烂,她是他的神。
慕余生用尽所有力气维持着仪态,缓步走到摘星楼下,与殊华四目相对。
二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宫人神色古怪。
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奴,虽身份低微,却才华横溢、风姿绝佳,倘若本分听话些,顺遂一生倒也不难。
偏他自不量力,竟敢违逆陛下,甘为皇后娘娘净身入宫,做这最低等下贱的苦役,受尽折磨羞辱。
图什么呢?值得吗?
若非陛下担心皇后娘娘会死,从而影响大局,他早就烂成肉泥。
皇后娘娘也是奇怪,不爱权势滔天、健壮尊贵的陛下,一心只爱这身体残缺的卑贱哑奴。
图什么呢?值得吗?
反正他们是不懂。
可不管怎么说,慕余生既然来了,皇后娘娘也就消停了。
殊华轻盈地跃下屋顶,目光落到慕余生的背上——鸦青色的袍子透了血色,濡湿黏稠,显然,他才刚被虐待过。
“疼吗?”她很小声地问,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让他更疼似的。
慕余生微笑摇头,比了几个手势,表示能看到她就是最开心的事,又温柔地安慰她不要为亲人的过世伤心。
殊华死死盯着他的手。
这双手曾写下无数与她共鸣相和、才华横溢的诗词歌赋,现在却布满烫伤刀伤,握笔的拇指、食指更是被齐根斩断,还未痊愈的伤疤狰狞而丑陋。
慕容昊太懂得怎么折断一个人的骄傲。
察觉到她的眼神,慕余生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来,拙拙地将袖子拢住双手,往身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