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章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有没有把握都要尽力一搏了!其实三天攻下德胜口也绝非我被赵岩挤兑的一时意气用事才说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李嗣源用兵如神确实不假,但是李嗣源之所以要孤注一掷兵行险招,仅用五千人马就敢攻打郓州,也足以证明了李存勖此刻四面受敌,实在是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了。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仅以山西一地和我们梁国之间打了四十余年。事到如今,咱们梁国尚且难以为继,试问他李存勖又如何能继续支撑下去?更何况眼下除了和咱们梁国之间的战争之外,李存勖北有契丹国虎视眈眈不断地侵扰边境,内有各藩镇此起彼伏的反叛不断,真的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若非如此,李存勖又怎么会兵行险招仅以五千人就敢攻打我们重兵防御的郓州呢?
“据我分析,郓州之失其实并不能算是李嗣源用兵如神,而是因为戴思远轻敌所致。戴思远久经沙场,实乃我朝一代名将,论能力绝不在你我之下。若是在战场上正面交锋,李嗣源莫说能凭着五千人攻下郓州,就算他有五万人,戴思远也一定不会让李嗣源得逞。想必正是因为戴思远也看出来了李存勖现在的窘境,误以为李存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不敢冒然进攻郓州,这才导致了他一时的麻痹大意,结果却被李嗣源兵行险着趁机一举攻陷了郓州。
“现在,契丹人小股军队侵犯幽州未退,潞州李继韬的反叛尚未被扑灭,我朝大将董璋急攻泽州和李存勖的救兵也陷入了胶着之中。当此时节,郓州虽然被李嗣源占领了,但是守军一定不多,防守的力量必然十分的薄弱。加之郓州向为我梁国国土,当地百姓此刻定然十分渴望我军尽快光复郓州。凡此种种原因加在一起,现在的局势对我军极为有利。三日拿下德胜口绝对不是难事,而且我们也必须要在三日内拿下德胜口才行!否则一旦李存勖平定了后患,大量曾兵郓州的话,到那个时候,不仅能不能夺回郓州是个未知数,就连这场战争只怕都会陷入前途未卜的僵局之中啊!”
听完王彦章如此透彻的分析之后,敬翔终于放下心来。不无赞许的说道:“王老弟决战沙场的本领老朽实在是自愧不如啊!既然老弟你有如此信心,那么老朽在后方也一定会竭力调节。不管老弟有什么需求,老朽一定全力以赴的满足!”说到这,敬翔想到了王彦章的爱女王茹,不由得对王彦章能否静下心来专心应对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感到有些忧虑。于是忧心忡忡的问道:“令嫒如今下落不明,老弟你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场战争上吗?”
王彦章长叹一声道:“之前老宰相不是和我说过吗?当此乱世时节,大丈夫当以满腔的热忱投身于乱世的洪流之中为匡扶乱世而尽一份力量才是,又怎能因为爱女的一时失踪而就此一蹶不振了呢?老宰相尽管放心便是!我王彦章绝对不是一个因私废公之人,爱女失踪确实让我焦躁不堪,但是和眼前这场战事相比,孰重孰轻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敬翔点了点头,极为钦佩的说道:“老弟不愧是当时豪勇无双的第一猛将!是老朽多虑了啊!”
二人说话间,忽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将军,门外来了一名宫中的公公,说有圣旨!”
“嗯?”王彦章和敬翔闻言不由得同时一愣,怎么这么快又有圣旨了呢?莫非是……情况有变?!二人犹在狐疑之间,只见那名宦官在家丁的带领下已经大步来到了屋中。面南站定之后,哑着一副公鸭嗓大声说道:“传圣上口谕!王彦章接旨!”
带王彦章跪下行过大礼之后,宦官接着说道:“前番王爱卿誓言三日内夺回德胜口,实在让朕大感宽心。但是念及王爱卿年事已高,仅凭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胜任。故而决定任命郑州刺史段凝为副,与爱卿共同抵御贼军。望王爱卿与段凝能够精诚协作,早传捷报!钦此!”
传旨的宦官大摇大摆的走了,可是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份口谕,却着实让王彦章和敬翔感到疑惑不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把个段凝派过来当副手了呢?冥思苦想之后,二人恍然大悟,定然是赵岩、张汉杰这两个奸臣贼心不死,想要把段凝安插到王彦章的身边,以便从中作梗!
王彦章和敬翔猜得没错,朱友贞突然决定派段凝辅佐王彦章,确实是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捣的鬼。
朝会上,王彦章的那番话着实让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恐惧不已。退朝之后,二人经过暗中商议,一致认为与其被王彦章得胜归来之后处死,还不如被沙陀人李存勖杀死。小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小人,正是因为他们为人处世事事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什么大局为重等等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对于他们而言都远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赵岩和张汉杰这两个小人宁可让这个国家被李存勖一举攻灭,也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彦章取胜,更不会让得胜归来的王彦章杀了他们二人以谢天下!于是决定与段凝合谋,必须想尽一切阴谋诡计,设法阻挠王彦章的军事行动,一定要让王彦章输掉这场战争才行!唯有如此,他们这帮小人才可以保住性命。只要能够保全性命,至于梁国的未来又关他们何事?
拿定主意之后,赵岩和张汉杰火速入宫,以王彦章年事已高恐不能胜任为由,极力推荐段凝辅佐王彦章一同征讨郓州。而朱友贞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加上又对赵岩和张汉杰及其信任,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两个奸臣的意见。
此刻,听到了这条口谕之后,敬翔大感愤怒不已!厉声说道:“陛下忒也糊涂了啊!把段凝安插进来分明是赵岩这帮奸贼的阴谋,陛下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同意了呢?!”
王彦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不管咱们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好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段凝虽然为副,但是军中大小事务还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即便赵岩他们把段凝安插到我的身边,也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敬翔愤然说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是气陛下如此宠信这帮奸佞小人,长此以往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陛下现在的做法真的是……亡国之举啊!”
王彦章听到敬翔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之言,急忙劝阻道:“老宰相慎言啊!”
敬翔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弟你长期赋闲在家,实在是有所不知啊。眼下当此关键时节,这种所谓的大逆之言其实早已经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了!”看到王彦章用满是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敬翔接着说道:“前些时日,许州刺史向朝廷进献了一只绿毛龟,说是象征着什么狗屁祥瑞,陛下及其喜爱,于是便在宫中修造堂室用以养龟。你说养就养吧,可是陛下偏偏把这个堂室给命名成了什么‘龟堂’。恰逢此时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并且把伪国号改成了‘唐’。如此一来,龟堂、龟堂,不是正好和‘归唐’谐音了吗?这样的巧合,岂不是在暗喻我们梁国的政权将要归唐国所有了吗?除此之外,陛下竟然还到集市上亲自去购买珍珠,珍珠的数量够了以后,陛下竟然说了一句‘珠数足以!’咱们梁国是朱家的天下,这句话这不是在暗喻朱家的运数已经到头了吗?
“若说这两件事是我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件事就是我亲眼所见了!陛下在今年初突然决定改名为‘瑱’,改名之后命我去大相国寺测问吉凶。大相国寺住持天池大师将这个‘瑱’字拆开之后,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却始终不肯直言。最后还是念在和我多年的交情上这才悄悄地告诉我,陛下改的这个名字不仅不吉,更是显出了大凶之兆!‘瑱’字拆分开来可分为‘一十一,十月一八’。这不是意味着着陛下将在登基的第十一年的十月九日……死亡!今年恰逢陛下登基第十一年,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凡此种种亡国之兆,已经预示着咱们梁国前途未卜。再加上陛下又偏偏做出了这种亲小人远贤臣的亡国之举,你说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