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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下苦秦

“与里吏一道?”李恪脑筋转得飞快,“他怕你偷偷参军?”

“翁非让我在二十成婚,先续香火,再论其他。”旦鼓着嘴生闷气,“依他所言,我岂不是要再等三年?”

乳虎啸,百兽逃。猛将胚子不甘的哀嚎荡在原野,李恪下意识就脑补出兔子山鸡受惊奔逃的景象。

秦朝男子十七傅籍,成为“士伍”,自此开始承担徭役,直到六十方休。

徭役其实是个组合词。

徭是劳役,是基于皇帝或官府需求而征发的民力,又根据民力是否在本郡劳作,分作内外二徭。

役是兵役,特指秦律中规定的更、正、戍三种义务兵役,有明确的服役时长和规制。

譬如旦将要去践行的更役,便要求士伍在本县县治为卒,每年一征,每次持续一个月,很有些像后世的民兵联防。

正因为更役每年皆征,所以当一个家庭出现两个以上士伍的时候,里典大多会安排他们分开践更,尽可能地减少更役对家庭劳动能力的影响。

世间传闻天下苦秦,细究起来,大秦的役其实并不苛刻,真正苛刻的是那无休无止的徭。

徭如洪水猛兽,每个人都盼望着自己能脱离苦海,但秦律留给子民的出路却偏只有那么几条:居闾左者,以特权免徭役,入学室者,以学识免徭役,投秦军者,以勇武免徭役。

严氏给李恪设计的路便是先进学室,再除佐吏,官场高升,光耀门庭。暂时来说,李恪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更好的规划。

而旦更希望投军。入伍秦军,在战场上搏杀前程,哪怕最终不能封侯拜将,至少也斩出个“闾左而居”,顺便赚上几级爵位,此生坐拥广宅良田,让后代少受劳苦,这便是旦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

三里路并不算远,两人聊着天,不一会儿就顺着小道走到田亩。

抬眼去望,连天接地皆是金黄的禾粟,迎着风鼓动如浪,沉甸甸的穗子哗啦啦摩擦秸秆,恍如天爷也在催促着农人作活。

李恪循阡而行,看着乡里们忙碌的身影,一路走往自家田地。

秦田不同于周亩,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民间称为大亩。亩与亩之间隔着一步宽的陌,顷与顷间又隔了三步宽的阡。

阡陌交通就是用来描绘这种景象的。

除此之外,陌的两旁还有排水用的深沟,称为畛(zhěn),受田四角有垒土作成的土堆,称为封,连接封的矮小土墙则叫做埒(liè)。

封埒相连画出了每家受田的边界,而所谓“封建”一词,正是由此而来。

李恪绕过封埒,来到他家的受田。眼前这片广阔的田地足有百亩,只在最边上的三十亩才种着纳租用的粟,剩下的或多或少都长着好伺弄的菽,看上去杂乱无章,荒疏凌乱,如同田野中的一块疮疤。

在大秦,无论是受田还是纳租,都是以顷,也就是百亩为单位执行的。秦律不会管你劳力是否充足,也不会管田地到底开垦多少。受多少田便纳多少租,纳不上租便依律惩处。

百亩田租重若泰山,按着往年的经验,李恪只有把眼前的粟全收下来,才勉强足够纳付田租。

他停好车,抬手掀开车板上的草席。草席之下有两把精美的长镰静静躺着,柄上扎着细密的麻线,都在顺手的位置上。李恪伸出手轻轻抚摸镰柄,心中暗暗祈祷。

全看你们的了,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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