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一直在中寨校场闹腾到中午,这才吃干抹净台基上的蜂蜜,成群结队的招摇离去。而它们的这番做客,给主人家带来的振奋效果立竿见影。幽并联军算啥,官府郡兵算啥,咱有山神保佑,谁敢牙蹦个不字,灭他丫的就是!
必须承认神鬼之事在这一时代的影响力,笼罩雄鹰寨数日的阴霾,随着山神显灵顷刻便云开雾散。山寨军民干劲十足,好似每人体内都被注了剂吗啡,训练、整编、劳作等等进度迥然于前。便是寨外新投难民的刺头比例,也比前两日明显降了近半。
日暮时分,寨门外的最后一批投奔难民被照单全收。三日下来,雄鹰寨霍然新增了近两千百姓。血旗营的正面形象与管饱许诺,对于流亡山中忍饥挨冻的难民的确甚有吸引。这非但充实了雄鹰寨的劳作人手,更为血旗营带来了总计八百的预备兵卒,其中还有近百溃兵,以及两名初入暗劲的功夫好手。因为这些百姓皆由血旗营派员从山中主动招来,突出人物更将被仔细核实入山流难的起始时间,倒是不必担心大规模的混入奸细,抑或被个别新投奸细混入血旗高层。
锦上添花的是,王通老儿竟然主动寻到纪泽,声称愧疚于他们给雄鹰寨招灾惹祸,提出调遣五十王家寨丁前来协防雄鹰寨。不管真因王通所言的愧疚,还是受到了山神显灵的感召,纪某人对王家寨的最后一点怨念彻底消散。当然,外无可援之兵,内无必守之城,这样一支精于山地作战的力量,纪泽并未将之招入雄鹰寨,而是将之秘密留在了寨外山中。
借着劳力暴增与士气高涨,下寨的防御设施在当晚基本收工。鹿角陷阱、箭楼吊桥、床弩油罐、坚壁清野业已完成布置,多多益善的滚木礌石、金汁石灰则可倚仗岭上资源继续累积。富裕出的大批劳力,将被重新投入房屋建设,毕竟暴增的人口也对山寨住宿造成了巨大压力。
立足艰难,雄鹰寨人心齐了,实力壮了,不欢迎的人也终要来了。通过科其塔的海东青,新组建的暗影在近晚发来消息,中丘官府已经发榜征集民夫,预备配合幽并联军一部,入山征剿飞鹰岭的血旗叛军,且已有中丘郡兵在入山口集结扎营,附以辎重物资的囤备。
据传,贼曹卢锦的第四子卢旭智勇双全,在血旗营撤离王家寨之后,孤身尾随痕迹,探得了血旗营藏身老巢飞鹰岭,并将此讯上报坐镇魏郡的王浚大都督,就此得了赏格,荣升军候,还颇受嘉许,一时风光无两。当然,这也为雄鹰寨招来了幽并联军,本就极其微弱的和平幻想彻底破灭,而以中丘卢氏为代表的本地势力,显也正式站到了血旗营的对立面。
预防谣言危害的最好办法便是及时准确的发布真实消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纪泽学乖了,没再玩弄什么避重就轻,他下令各部功曹小史晚餐时间便通告战情,辅以正面合理的解说。借着今晨山神显灵的威势正盛,这些并未对山寨士气造成多大冲击。
发布受剿消息的同时,血旗营也对昨夜的奸细事件予以公开通告。脏水直接扣到中丘卢氏的头上,连带卢氏勾结飞鹰贼的黑材料也被悉数公开。尽管尚未确定这个最大嫌疑者便是奸细事件的元凶,但卢氏作为中丘郡兵的核心力量,作为雄鹰寨驻地的举报者,已经成为血旗营的明面敌人,细节是否确凿还重要吗?反正寨民需要一个解释,怨恨需要一个目标,还有比卢氏更合适的吗?就他了,纪泽的粗暴栽赃倒是恰中事实。
外现来敌,内有奸细,纪泽断然下令雄鹰寨进入全面军管状态。非但山寨的执勤军卒翻倍,所有军民的行动也受到严格限制。若无纪泽或参军署的明确命令,所有人只能呆在既定区域生产生活,连餐饮也将由特定军卒予以配送,并且,平素行动必须以伍为最小单元,以压缩未知奸细的自由活动。同样借着山神显灵的光环,这通苛刻命令并未引发任何反弹。
一日下来,诸事虽然烦乱纷纭,但皆在预料之中,甚至可算尽在掌控。然而,入夜时分,紧邻聚义厅西侧的军司堂,却聚集了纪泽、马涛、吴兰、李良以及血旗营一应留寨屯长,所有人皆面色沉肃。唯一例外的怕就是被特准随侍的小李农,虽表情凝重,眼底却难掩一丝报仇有望的兴奋。
军司堂由原本一间偏客厅改成,晋时军司也即军师,此间自是血旗营核心军事的策划之所。此刻有如此阵仗,只因屋漏偏逢连夜雨,出了件出乎意料的突发情况,也是令纪泽光火,令小李农窃喜的事件,却是一支外出揽民的队伍竟被山匪打劫了,而出手的恰是李农所痛恨的黑风贼,一只与飞鹰贼实力相若的跳蚤。的确,或许三日前黑风贼还能勉强算是血旗营的一个对手,如今却已只能算是跳蚤了。
根据提前赶回的军卒禀告,被劫的正是郝勇亲率的尖峰一队主力。按照出发前的部署,尖峰一队此行一路北上,除了沿途招揽山间难民,还需潜回赵郡房子县的子母谷一带,运回早先藏于山中的部分粮食。昨日,尖峰一队带着就近收拢的两百余难民,押运着五百石粮食南返,途中竟被黑风贼埋伏,对方还人多势众,郝勇再猛也难挽死局。所幸有支五六十众的人马恰逢其会,从伏击圈外出手助了血旗营一把,郝勇这才得以率众逃出生天,却也折了半数人手,以及全部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