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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胜阳出生

秦巴山脉以南的绵绵群山之中,青龙河与仙姑河蜿蜒而下,潺潺河水日夜奔流,在汆籴镇汇集为入水河,再流经吉河汇入浩浩汉江。汆籴镇,一个被称为“入水入米”的地方,源于老百姓认为两河供给了甘洌水泉,灌溉了沃土良田。

整个汆籴镇管辖十个行政村,这个层峦叠嶂的地方,过去豺狼虎豹经常出没,老祖宗大多是为躲避战乱跋山涉水逃到这个深山里繁衍生息,开垦荒地山坡,靠天吃饭,勉强填饱肚子。离县城较远,消息闭塞。六十年代未通公路,县上干部和邮递员要走上三天才能到达。

随着改革开放,农民工进城赚了钱,改变了这里的生活质量和观念。看着电视里大兵的小品对白:五十岁之前没有老婆,五十岁之后就已习惯了。郑胜阳跟着笑了笑,然后眼眶湿润,他不是“蠢得死”,是父母上辈子的债,这辈子来还恩,只有一只眼,只有一个家的世界……

郑胜阳住在与集镇中心隔着一座大山的扁洞村半山腰上。以入水河为界,东边为扁洞村,西边为向阳村。向阳村与向阴村又以向阳山顶的向阳寨为界,山尾像一只佛脚伸出去。再沿入水河往下便是兰河沟村,直到与邻县的塘坝分界。

扁洞村和向阳村土地相对肥沃,庄稼产量就高点。而向阴村,大小山一座连着一座,土地极为贫瘠。山沟底的百姓每天享受的日照非常短,种植的玉米和小麦比向阳村晚收至少半个月以上,交公粮的年代,因粮食迟迟晒不干而落到最后。尤其是冬天,一件厚的衣服几天都晒不干。

向阴村山底有一条河叫向阴河,以它为界,河这边属平利县,对面属外县管辖。在靠天吃饭的百姓眼里,他们很多时候都不明白,老祖宗为何选择在这里落脚。夏天盼雨的时候,河对面的雨一波接着一波的下,河这边却颗粒不滴。有时候烧香拜佛求雨,却看见向阳村在下,唯独向阴村不落,像是被下了魔咒似的。

他以为用一只眼努力看世界是一样的,可世界看他却是那么的诡异迷离。他用全部的心爱着这个世界,可世界似乎忽略了这份渺小的善意……

一只眼其实不是天生就一只眼。1968年,扁洞大队里,郑胜阳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喜悦和希望。大人听着他清晰明朗的哭声,看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定是个聪明的孩子。虽说男孩不稀奇,但对于郑家来说是八年来的第一件喜事。

左邻右舍拿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抠下的小麦、玉米、土豆之类的来庆贺。胜阳的外公秦怀生主厨,不仅拿来肉菜,还随了十块的大礼。宾客吃得高兴,他也为自己的聋子女儿高兴。

郑胜阳的母亲秦良燕五官端正,中等个头,身体偏瘦,满脸笑容温和亲切,因幼时生病发烧吃错了药,导致耳朵变聋,不会煮饭菜,只会做些打猪草、砍柴火、推磨等简单的家务活。

父亲郑大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本分人,和大伯郑大宝高大身体相比,显得矮小,清瘦,很少讲话。但老兄弟俩关系一直不错,不分家,一起过日子,家里的一切由大伯说了算。自从大娘孙翆凤八年前生了一个傻乎乎的郑胜男之后,再也没怀过孕。

大娘娘家在向阴大队的石砭沟,经人介绍认识,虽说缺吃少穿,但身体长得非常壮实,脸大胸挺,屁股又圆润,这在当地被认为是生儿子的最佳对象,遇上大伯这样高大彪悍的男子,几乎是一见钟情。大伯见她能说会道,茶饭和针线活又在行,非常满意,不到一个月就娶进门。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一个痴痴呆呆的寡娃,夫妻日夜努力拼二胎,还吃秦生配的中药就是不管用,于是日子过得郁郁寡欢。对比聋子秦良燕,她就是个废人,可孩子生得这么水灵。如果再生,以后欺负胜男,那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于是商量也让她只生一胎,郑大宝想了想,同意她这么做。

夫妻俩找郑大宽谈这件事,讲家里已有两个男娃,吃饭就是一个问题,让秦母生胜阳一个就够了。郑父从不违抗他们的想法,两个孩子转眼就是饭庄子,吃的比大人还要多,加上要读书、娶媳妇,能力确实有限。

1969年,革命委员会号召劳动力去修襄渝铁路(三线),除开吃喝,还能挣十个工分,大伯商量了一下,由他们夫妻去,家里由郑父照顾。

1972年,大伯大娘回来探亲的时候发现秦母又怀上了孩子,而且马上临盆。大伯责怪郑父不听安排,家里人口多,决不能再增添饭口。

可就在第二天晚上,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女孩,大娘和大伯非常的生气,全家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女孩辛苦养大也是别人家的,纯粹是浪费口粮。

郑父说分家,由他带两个孩子长大,大伯一脸的藐视,“就凭你们两个,弟媳不仅是个聋子,连饭都煮不熟。你要去挣工分,又要照顾两个孩子,这现实吗?这些年不是我和你大嫂撑着这个家,恐怕你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两个孩子。”

“那就请大哥同意留下这个孩子!”郑父哀求,他知道带孩子苦,这三年,幸亏有胜男驮着胜阳跟着他干活,不然,根本忙不过来。可良燕怀上孩子真不是故意的,总不能学别人扔进马桶淹死。

“你现在还学会了抢嘴,当初我们是怎么协商的。你看后院王嫂,孩子生了五个,一家人挤一张床,和两头猪带着猪仔有何区别。全家顿顿吃不饱饭,饿得比猴子还瘦。穿的衣服全是大人穿破了改给大孩子穿,大孩子穿不了了又给老二穿。孩子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相互摘头上和衣服上的虱子,咬虱子蛋,这么穷困,将来怎么娶媳妇?”大伯很是生气,几年不见,还长了脾气。七口人,过着过着就过成了王婶家那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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