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看他在那整袍子弄腰带,那短短的时间竟然觉得比一百年还要长。
半晌,他终于又开口了。
“怕吗?”
青离点头。
“那怎么不求饶?”一双狼眼眯缝着看她。
“我胳膊断了……脑袋又没坏。”青离不屑但又吃力地说道,声音因疼痛有些发抖,“你要想弄死我,难道因为求饶就放了?”
“哈哈哈——”马上的男人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在空旷的草原格外响亮。
等他安静下来,又道,“脑子没坏你去管那帮女人?”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青离略一迟疑,答道。
其实这纯属美化自己……刚才她还在问候那些误事女人的祖宗十八代……但反正要死,还不如伪装得壮烈点。
没想到,达延反复念叨起那句令他绕口的话来,“知其不可……而……为之。”
“比方说,知道城守不住,也要守。”青离怕他不懂,浪费了她努力营造的慷慨悲壮的形象,还专门解释了一句。
达延笑笑,突然俯身凑过来,“你说‘我们汉人’?可你是蒙古人。”
青离一怔,这会儿她没太想起这茬,而且,她也没想到,就凭一串坠子和一身细伤,达延还真的那么信她是妹妹。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达延已经跳下来到她身边,解开她,并将她左臂的袖子撸起来,露出肿得小腿般粗的手臂。
“不怪你,你让明人养太多年了。”他看着她叹息道。
青离看他边说着边拿起那只脱臼的胳膊猛地一正,撕心裂肺的一痛后,感到左臂又回到自己身上了似的。
然后她被他横抱起来,上马缓缓往回。
草原仍然一望无垠,半个银白色的月亮贴在墨蓝的天幕,方才寒光凛冽的小河此时都安详得玉带一样。逶迤行进的一行人,松弛宽展的皮袍随风摆动着,人马的汗气蒸在冷夜里,泛起细细一层白雾。
青离也实在折腾不动了,默默任他紧紧裹在怀里。
此时她看到武士身后都背了弓箭,不由吓了一跳。刚才那个距离上他们若放箭,以他们的力量和箭法,就不是变成糖葫芦垛的问题,而是直接可以射成肉块了……
原来达延压根没想要杀她。
青离突然有点难过起来。她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因为可以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可一旦对她好,全心地信她,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上后反劲地火烧火燎起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她忍不住发出咝咝的抽气声。
“知道疼了?看你还跑?”达延一半凶一半笑地看她,揽过来用下巴磨蹭她冻红的脸蛋,手上却把她托了托,尽量躺得舒服一点。
青离脸腾地红了,对他,也许这只是一点不涉猥亵的怜爱和亲昵,但她可是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什么真正的妹妹。
但她似乎也不像初见时那般厌恶和抗拒,挣扎几下没用之后,便也认命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或者是因为自己现在满身也是,她似乎闻不出他身上那很重的牛羊膻气,只分辨出金顶大帐中的麝香依稀地缠绕在他衣间,隔着皮袍,也能感到他的筋肉如铁,随着坐骑起落,轻轻压迫着她单薄的身躯。
“知道她们为何不跟你走?”达延又突然开口。
青离反应一下,明白他说那些女人,于是答道,“脚小路遥,我本也知道不能成的。”
“错!”达延轻蔑地一笑,“她们回去,这个!”说着手往脖子上比划一个“喀嚓”的动作。
青离仿佛给雷劈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一向最负看透人心,这次却被个鞑子旁观者清。
如果那些女子回国,等待她们的可能不只是“有伤风化”,甚至是“有玷国体”,礼法将歌颂她们的自尽,流言会鄙夷她们的偷生,那些将她们推上花车的男子,更有堂而皇之休弃她们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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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蒙人有蒙人的凶蛮,汉人有汉人的卑劣。
谁也别笑话谁……
(五十三章报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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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国这一卷想写个有点不一样的故事,不能说是一个案子,还望大大们看了很久的铺垫,不会觉得太奇怪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