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功其实一点也不害怕,不就是踩了他的花吗。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无非是向大人撒娇罢了。他想他先向大人们承认,到时候那个小文再怎么耍脾气,家里人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拿他怎么样的。
于是他说了声好就和笑梅一起去吃饭去。下午太阳晒的人不想出去,杨立功虽然转了学,但他的暑假作业还是要做的。
他做了几篇算数题,觉得十分简单,于是就跑到楼下找书看,他的新家里的书多得吓人,乔家从清朝开始就是举人,到现在为止知识分子无数,书当然也是汗牛充栋。
各种各样的书整整堆了两间房,什么都有,不过杨立功感兴趣的还是隋唐演义杨家将之类的故事书,虽然他还有很多字看不太懂,但蒙个大概还是不困难的。
可是刚下楼他就在大门口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小孩儿。穿着整齐,胖乎乎的,两只手抓在胸前,撕扯着什么东西,他感觉到有人来,猛一转头,杨立功和他对上了眼。
天啊…他面前这个小孩子个子不高,梳了个分头;嘴咬的紧紧的,象是在压抑着什么;最可怕的那小孩子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六岁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睛,不大,但是却从那里面渗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幽暗,执着,深不可测。
杨立功用三个字马上就概括了他:不可爱!那小孩儿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伸出几根手指,掐了掐捏了捏,就用似乎很勉强的声音对他说:“大功哥…”杨立功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我是张仲文。”他很客气地说。
然后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花朵的竹篱,叹了口气,没再理杨立功,轻轻地走上了楼,而且走起路来一点声息都没有,脸上更是毫无表情,没有一丁点哪怕是祖国花朵应该有的活泼、天真或者烂漫的样子。
“你就是小文弟弟?”他看过小文的照片的,但他发现真人和照片简直判若两人。“嗯。”他说着头也不回一下,消失在走廊里。接着杨立功听到乔老太太惊讶的叫喊:“小文,你怎么自己回来的?…”
“他不是小孩。他是个怪物。”杨立功自言自语。十四年后张仲文告诉他哥:“那天我要是不装的酷点,怎么给你下马威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第一印象最重要,这叫先声夺人…你以为我在对队咱们家附近的小孩的统治权是大风刮来的?那叫政治形象,你懂吗?”这时候笑茹抱着个大娃娃从上面喊杨立功,兴奋地说:“大功哥,小文回来了。”
她实际上比小文要小几天,但她却从来不管小文叫哥。她叫起那个“文”字来儿化音特别长,叫杨立功想笑。“我看到他了。”杨立功点点头。
“奶奶叫你上来呢。”笑茹又喊。杨立功上了楼,乔老太太正抱着小文坐在炕上,看见杨立功进来就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大功啊,这就是你小文弟弟,他刚从他奶奶家里回来。小文,叫大功哥!”
“大功哥!”这时候张仲文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甜甜的,不过杨立功知道他不是在叫自己,这是叫给他姥姥听的。此时的小文和刚才的小文不太一样,他现在乖乖地很享受地坐在他姥姥的怀抱里,是在撒娇。
眼睛里的眼色与气氛全变了,不象刚才那般看了叫人难受。杨立功心想那一定是因为他看见自己心爱的花没有了生气气的,现在气消了,就象普通小孩子一样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杨立功安慰地想着。笑茹也进来了,她看见小文坐在她奶奶的怀抱里,马上就撅起小嘴说:“不害骚,男孩子还要人抱!”“要你管!”小文转头不看她。
“小文,下次不许自己走回来了。那么远的路你一个小孩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乔老太太自豪多于责怪地说。
“哼,姥姥,我要再不回来,恐怕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小文淡淡地说。杨立功听出他是在说花的事,他已经告诉乔老太太了,他现在也想在小文面前承认是他不小心踩到的。
他是哥哥,自然要用诚实勇敢来作弟弟妹妹们的榜样。可是他刚想说话,就听小文又说:“姥姥,我不会让我的金丝百合白死的,我要那个人给我下跪磕头,我才解恨!”
姥姥尴尬地看了一眼杨立功,嗔怪地说:“你这孩子,要是姥姥姥爷踩的,你还敢让我们给你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