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暮色深沉,风雪将至。
顾雪岭正在屋里沐浴,眼尾泛红的双眸微微半阖,靠坐在浴桶里,暖洋洋的,让他有些倦意,却听有人敲响了房门,唤了一声师兄。
“宣儿吗?进来吧。”
顾雪岭一听就知是宣陵,眨眼间,宣陵到玄天宗已快五个月。他正准备起身穿衣,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拿到,才发觉适才出去时被大雪冻怕了,匆忙回来沐浴时忘了拿换洗衣物。
于是当裹着棉衣小白褂的宣陵进来时,烛光明亮温暖异常的屋子一角,屏风后又传出顾雪岭的声音。
“宣儿帮我拿件衣裳来。”
宣陵闻声看向屏风,果真见一个靠在浴桶里的人影,他踌躇片刻,小声应是,便去翻箱倒柜。
衣裳倒不难找,衣柜一打开,一眼便见到整齐叠放着的许多白衣。
顾雪岭鲜少穿玄天宗的弟子服,但他穿着白衣的确好看。
如玉如仙,纯净若水。
宣陵拿了一件长衫,忽而瞧见角落一套衣裳,嘴角一抽。
将衣裳送到屏风后,顾雪岭伸出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接过,屏风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
宣陵别开脸,故作不解道:“师兄柜子里还有件裙子。”
顾雪岭顿了下,道:“那是别人送来的。”说起来还是叶景送来的,说要给他画像……顾雪岭翻了个白眼,扔一边积灰去了。他系上衣带,拿了条干净帕子擦着头发走出去。
宣陵漠然站在门前,上身白袍外裹了件厚实的无袖棉白褂,脑袋上还牢牢地戴着件灰黑交错的貂毛帽子,看起来像是很冷,脸也很冷。
顾雪岭挤出亲热的笑容凑过去,“宣儿来找师兄做什么?”
温热的水汽扑鼻而来,宣陵侧身避开,“师父找你。”说着,他皱了眉,“沐浴还戴着护身符?”
这几个月来宣陵一直没有搬进无回宫,甚至南宫清也很少见他,自从闻弦三月思过结束后,他便跟着闻弦修炼。几天前,他刚引气入体。
宣陵修为前世臻至化境,从头到尾重新修炼妨碍不了他,他有经验,只要他想,早就可以引气入体,拖到这个时候,只是不想太过出彩。
不过只是多做了几个月的基础功锻体,一入练气,便是练气三层,也叫南宫清由失望到惊喜。
顾雪岭摆弄了下脖子上的玉珠,“师父让我时刻戴着的。”
将近年关,顾雪岭最是怕冷,有了火灵珠后屋子里也不用烧炭了,屋子里温暖如夏,外头却是霜雪千里,不过南宫清让他过去,顾雪岭自是听话,他随手擦了几把湿润发尾,便越过宣陵找衣裳,“我换件衣裳就去。”
宣陵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便背过身去面向门前。那股温热的水汽似还萦绕在鼻间不散,透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专属顾雪岭的味道。顾雪岭不用熏香,宣陵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气息,无端让人想要靠近。
尤其刚才顾雪岭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外衫,水汽洇湿衣料,软软贴在雪白的肌肤上,细白小腿在长衫下若隐若现,那股气息似是更浓郁了。
宣陵说不准是遇水散香,也不确定他身上是否真的有那股气息。
从南宫清回来后,他身上那莫名吸引人的气息便越发微弱了。
顾雪岭回头见小师弟规规矩矩背对着自己站着,身量比初入山门时高了不少,据他说他前几日生辰已过,已有十岁,是个小少年了。
入山五个月,宣陵在众人眼里印象都不错,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却独独对顾雪岭不大好,归根结底,得是顾雪岭几个月前给他喝的药的错……
顾雪岭穿好棉袍,裹上雪白的兔毛披风,因为太瘦看起来丝毫不显得臃肿。他在床头上拿出一顶毛绒绒的帽子,笑吟吟地凑到宣陵面前。
“送你的。”
宣陵看着他手里火红的毛绒帽子,眉头立马紧锁。
“这是我托五师妹做的小红帽,是狐狸毛的,还挺暖和的。”顾雪岭摸摸手里厚实的小红帽,边说着边心虚地看向宣陵的脑袋,“如今正是天寒地冻,宣儿不觉得头上凉嗖嗖的吗?多顶帽子换着用也挺好的嘛。”
说起这个,宣陵咬牙切齿瞪他,“大师兄以为这是谁的错?”
顾雪岭笑容一僵,叹气道:“我的错。”
几个月前,他本想讨宣陵开心,为他治愈白发之症,岂料五师妹云鹊儿自己不知道从何处摸来的方子,未经南长老允许便煎了药送来。
宣陵本来不觉异常,只是每日醒来时觉得头发掉的有点多。
结果,等到第五天,宣陵一觉醒来,头发全掉光了……
从那之后,宣陵一直光头着到了现在,每每见了顾雪岭也提不起兴趣跟他假扮什么同门友爱,能喊一声大师兄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顾雪岭也觉得对不起小师弟,道歉数次,也找过南宫清想办法,南宫清哭笑不得找来了南长老补救,最后五师妹被罚了一通,南长老检查过,没发现那药里带毒,反而还都是稀罕的灵药,也说不清宣陵为何会脱发。
约莫是补过了头?
南长老对治疗脱发也毫无经验,摸索到现在,每隔几天一碗药送来,还让宣陵每日入睡前用药油抹头皮,俱是颗粒无收。天一凉,南宫清贴心地做了顶帽子给宣陵戴。顾雪岭也想效仿师父,伙同愧疚不已的云鹊儿打了只狐狸,做了顶小红帽给师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