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落了满院的桃花。
屋里的烛火在微风下摇曳,无止将任沿行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瞥见了刚才开的药,这才想起还要熬药。
他想起前些天任沿行守了他一夜,虽说他不是什么善茬,但起码懂得知恩图报,况且……这小子要是死了,他岂不是就无依无靠了?
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无止心甘情愿地去熬药了。
夜色朦胧,那药虽说难闻,却热气腾腾,无止熬好药后便给任沿行端了过去,这人喝药倒是利落,一口气喝了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人还真是个病秧子,喝药居然比喝酒还痛快。
伴着淅淅索索声,窗外只剩下黑暗,连那桃花树也失去了原有的粉色,笼上了层黑暗。
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无止便想着跟任沿行说自己先去休息了,没想到刚转头就看见他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无止上前瞅了瞅他。
他面色有些发白,还有几颗汗珠从额上流下,嘴唇颤了颤:“……我冷。”
“我去给你找床被子。”无止见状便道,谁料刚起身来任沿行就抓住了他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必。”
“你不是冷了吗?”无止停下动作来看着他。
“你抱着我睡。”
“你说什么?”
“抱抱……我。”面前的人哆嗦,话都不怎么说的连贯了。
这还是平生第一个向自己索要拥抱的人。
自己说不要会显得很别扭的。
他的睫毛随着呼吸在光影下轻颤,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嘴唇有些泛白,看上去十分难受。
见他这样,无止不要脸地凑了上去,明知胡问:“还要不要我抱你?”
哪知他催促道:“要。”
这人真的是好急,就这么想要自己的拥抱?
还未说下一句,无止猛地一个前倾倒在了床上,原是被任沿行扯过抱住了,鼻尖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鼻尖,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香。
梨花的香味传入鼻里,游丝般的暖意拂过心尖,直到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传到无止耳里,他才缓过神来,继续半开玩笑道:“舒服么?”
空气里是难得的安静,并没有人回应无止。
无止不好再和一个生病的人计较,只仔细瞧了任沿行会儿,发丝遮了些他的脸,却丝毫不影响他姣好的面容,眉头逐渐舒展开,像只安静的宠物儿靠在主人怀里。
看见他这副样子,无止也没有了戒备心。
窗外的桃花香和鼻尖淡淡清香让人渐渐有了困意,无止觉得舒服极了。
原来有人陪着睡是这种感觉。
在幽幻殿,无止必须得睡个数年半载的冰床,为得是历练身心,知世间之不易。
无止还记得,那几年他从未真正睡得舒服。
那些日的冰冷层层浸入身体,无不在告诉他,世间冷甚于暖。
可现在无止被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暖得有些困了,竟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以至于他并不知道,黑暗中眼前之人睁开眼来仔细端详了他许久。
—
清晨伴着数声清脆的鸟叫到来,大概是昨日睡得太舒服,无止的尾巴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搭在了任沿行的腰上。
微阳抚过那毛茸茸的尾巴,这黑色的毛发竟在此刻亮地出奇,看起来漂亮极了。
无止心情突然格外地好,起身来缓缓打了个哈欠后,尾巴便颇有闲情地在任沿行身上扫了扫,这动作懒而缓,看起来悠闲极了。
这任沿行当自己清理尾巴的小刷子再合适不过了。
无止再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将自己毛弄顺之后,为了表示感谢,他还自认很贴心地给任沿行拈了被子才收了尾巴下床去。
他收拾了阵,突然瞥见了旁边柜子上放着的灰色薄本,上面写着个“日”字。
这个字成功地吸引了无止的注意力,他上前翻开:“……”
他认认真真看了会儿,原来这是个专门记载年份的本子。
他突然想起昨日那些与自己有关的言论,自己死后的第二年,正是极阴之年,在极阴之年的极阴之日,生为妖王的他修为大增,可以压制住里面的妖邪。
他本不知道现在是何日,但有了记载年份的东西,这一切就轻而易举。
于是他跟着本子算了算,离极阴之日大概还有五天左右。
刚放下本子,院子里突然奔进来几个孩子,个个手中都捧着野花,正在往屋内探头探脑:“先生,先生,你好些没有?”
原来这任沿行是个教书先生。
自古以来,有知识的人是最受人尊敬的,不过无止是个没多大知识的人,幽幻殿门口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就是他写的。
几个孩子东张西望了会儿,床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