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踽行安稳的靠在林宛白的肩头,闭着眼睛,眼前全是林宛白各种笑容,年幼时候的,少年时候的,还有成年以后的。
他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他以前很少说这种话,仔细想来,两人哪儿有过这样深入交谈的时候,即便是林宛白,那个时候对他也是有所保留,从未这样掏心掏肺的聊过天。
就算那时候的林宛白是那么的满腔热情,可很多话,也是难以说出口。与他交流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小心翼翼,也会刻意的伪装自己,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欢心。
毕竟那时候有个林瑶横在她的心里,她真当这傅踽行对林瑶有情的。
如今想来,着实可笑,原本是两情相悦的事儿,怎么就非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折腾出那么多事儿来,搞得两人竟到了这步境地。
她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笑了笑,说:“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烂,反而很优秀。你只是没有意识到,其实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女生暗暗的喜欢你,有很多男生对你心存嫉妒。你只是过分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可其实你比很多人要优秀出彩。”
“如果你真的很烂,你也做不到今天这样的地位。敢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你这般本事?我常与你说,你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你往后的人生一定功成名就,你都没有听到心里去。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倒是全部入了心里,深深扎根。你说你这样,不是白白让姜淑芝得逞么?我都替你觉得不值。”
她似也敞开心扉,一开口,便说了这么多。
他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她的肩膀上,林宛白觉得有些沉,但也没动,余光往他那儿瞥了眼,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双臂交叠,放在肚子上。
傅踽行说:“你可不知道,我娶你的前一个晚上,一个人在屋子里笑了一整夜,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算是得偿所愿,娶你为妻,可以把你牢牢的拴在我的身边,这一辈子都休想再逃走。我那时候对着月亮,暗暗的发誓,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我很早就预设了所有最坏的结果,然后一个一个的拆解隐患,诚如你所说,我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意孤行的做着我认为对的事情。这,这可能真的不是爱。”
这句话一出口,便是收不回了。
林宛白心里咯噔了一下,本就没有温度的心,一下子又凉了半截,她抿着唇,压下了隐隐冒出来的火气。
风轻云淡的说:“是啊,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又怎么会懂得什么是爱。你,你也许是把我当做了一颗救命稻草,当做是深海当中的一块木头,只知道紧紧抓着我,想要寻找生路。”
林宛白继续说:“如今你的心态日渐恢复,你就会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有多荒唐,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事业上你有所成,并且算是非常成功,还报了仇,把傅家搅和的天翻地覆,无论如何你都是不亏的。唯一的就是,你算是有点对不起我吧,有些事儿原本你可以帮一把,但你没有出手。我这块木头,这么多年,与你而言是有用的吧,所以,这算不算是你欠我的一份人情呢?”
她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用尽量无所谓和轻松的口吻说着话,好似两人是多年的朋友。
傅踽行眼帘微动,并未睁开眼。
他点点头,说:“这是一份很大很大的人情,你可以指使我做很多很多事儿。”他说着,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眼里均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宛白只瞥了他一眼,就很快收回了视线。
傅踽行说:“你现在就可以提要求,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只要你开口,我必定做到。”
她轻笑,开玩笑似得说:“要你给我摘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呢?”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戳了下她的脑袋,“这话大概是标配,每次说这个你都会说这句话。”
“顺口了。”她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她记得结婚第二年生日的时候,他好像也说过这个话,然后她也是这么回答的,一模一样。只是情绪不同,当时的她整个人冒着甜蜜的泡泡,一双眼睛笑的眯起来。
后来,傅踽行还真的给他搞了个月亮和星星,土巴巴的让人用金子打造了一个月亮和星辰。
贵重又满足了她的要求,当然,主要还是够贵重。
那个金牌是真的大,现在也还藏在她的小金库了,太值钱了,不敢随便乱放。
不过土是土了点,有这个心意,林宛白就是十足的开心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了言语,兀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各自揣测,不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心里的所思所想。
林宛白眯着眼睛看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上,反复的咀嚼着傅踽行的这些话,其实他最近的重重举动,林宛白多少能感觉到什么。
傅踽行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算气氛不太好,他也舍不得走。
原以为来日方向,可如今这日子,却是越过越短了。
“真的没什么想要我做的?”
林宛白挑了下眉,终于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转开,看向他,说:“你那么着急吗?难不成,你是活不久了?”
她目光沉静,就那么看着他,戏谑似得说出这番话。
傅踽行愣了愣,笑说:“我有点犯贱,想要你虐待我,不行么?”
林宛白笑起来,仍然是沉静的样子,“可惜我不是那种人,虐待你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容我想想吧,等我想到了,我会告诉你,让你做什么。不过你要记得你自己说的话,我要你做的事儿,你必须要做到,绝对不能食言。对了,如果你食言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对你食言。”
“那就好,我姑且先相信你的话。”她点点头,转开眼,继续看电视。
傅踽行也没再言语,看了她一会之后,也看向了电视机。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在一块,看着无聊的家庭伦理剧,看着里面一家子吵吵闹闹,凶的时候大打出手,可转眼又一团和气,真是有趣的很。
林宛白原本没什么心思在看,看着看着竟然就进了剧情,反倒是认真了起来。
她没再赶他,也没提要睡觉,电视放完以后,她又用网络电视,找了全集出来看。
看样子是准备通宵达旦看完的架势。
傅踽行说;“明天还不准备去公司?”
林宛白想了一下,说:“有点犯懒,再歇两天。有秦叔看着,我放心的。”
傅踽行说:“都忘了跟秦叔一起吃顿饭了,要补起来。”
“你忘记的事儿不少,多想想,想仔细些,别又漏掉忘了。你不上心,人家却放在心上。傅踽行,其实你身边还是有很多关怀你的人的,只是你没朝他们看,也没有将他们放于心上。”
默了会,林宛白问:“梁豪怎么样了?”
傅踽行猜到她终有一日是要问这个问题,所幸,当时梁钰康走了之后,他派了人跟着。
梁钰康走了以后,在医院里陪了几日,快要过年的时候,他不顾医生劝阻,给小豪办了出院手续,带着个病秧子回了家。
他是不打算给小豪治病了,预备顺其自然的把他送走,回家以后,他慢慢的开始准备丧葬用品,还给自己买了一瓶农药,大概是准备就这么一死了之,以死谢罪。
除夕晚上,他跟儿子吃过年夜饭,坐在一起看春晚,他给他儿子说了很多,12点一过,他便准备动手。
所幸,傅踽行派过去的人机敏,自是没让他得逞。
小豪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排队等肾源,至于能不能活,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傅踽行没有提梁钰康的去向,林宛白想了想,也就没问。
她只问:“你觉得小豪会得救么?”
傅踽行说:“你想让我去捐肾?”
她愣了下,转头惊讶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耸耸肩,“难道不是?”
“不是,我没这么想。”
“那如果我去捐肾,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
“不会。”林宛白绝了他的心思,“你自己的身子不见得多好,就别想了,你不是让医院把他的位置往前排了么,到时候有合适的肾源,会第一时间让他做手术,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够好了。至于梁钰康,我原本是希望你们父子关系可以缓和一下,毕竟他算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
“我天真的希望他可以给你带去一点父亲的关爱,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很错误的想法。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缺席,到了如今,也确实不必再强求什么。我后来换位思考了一下,换做我是你,我也不愿意再见到这个父亲。就像我再也不愿意见到陈松源一样,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父母恩爱,家庭和谐,还嫁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谁也不如我快活。”
“做人就是不能得意,太得意了以后,老天爷就教你做人,实实在在的告诉我,这些所谓的幸福美满,全是泡沫,一戳就破掉了,碎的我都抓不住。”
说道这里,林宛白整个人侧过身,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他说:“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喝点酒,你觉得呢?”
傅踽行点头,“很有道理,我去拿。”
“我等你。”
傅踽行起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坐了回来,“你不会把我关在门外吧?”
“不会,你放心大胆的去。”
随即,傅踽行就真的下楼去拿了酒,红酒,另外拿了两个酒杯,又弄了点零食上来。
十几分钟后,两人碰了第一杯,林宛白可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跟他这么和和气气的坐在一块喝酒聊天,谈的还是心事。
她说的时候,傅踽行听的极认真,傅踽行说的时候,她又听的格外认真。
酒精的作用下,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没什么条理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的乱七八糟,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看着酒杯微微出神,她仰头,一只手捂着眼睛,说;“傅踽行,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说着说着,便安静下来了,开始看起电视。